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財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悲夫!悲夫!”

司馬遷站出來為李陵申辯,是基於仗義執言,並非為徇私情。李陵受命率兵隨李廣利北擊匈奴。因主帥李廣利指揮失誤,導致李陵孤軍奮戰,一直打到匈奴的王廷,不足五千人的步兵隊伍,與超過五萬人的匈奴騎兵激戰十餘日,後來糧草斷絕,援兵不至,硬拼下去,只能是全軍覆滅。為保全實力徐圖後計,李陵才受降當了俘虜。這其實有什麼錯呢?如果錯,也錯在主帥李廣利指揮失當。但武帝龍顏大怒,族陵母妻子,滿朝文武皆不敢言。這時只有司馬遷仗義執言,為李陵申辯,但也因而獲罪。依漢代律法,獲罪者可繳納贖金而免罪。司馬遷俸祿能得幾何?無金可繳,一眾親戚朋友則避之不及,亦不肯借錢與他。

司馬遷與李陵只有數面之緣,而從未深入交往,尚能仗義執言。誰料當他獲罪時,竟無一人挺身相助。司馬遷之悲無人理解,而李陵之悲呢?李陵是與匈奴打仗,最終成了本民族的罪人,被自己所效忠的國家所遺棄。當他在前方浴血奮戰時,後方卻只是在等著他戰死。

我們看李陵的周遭:李廣利的故意為難,路博德的惡意算計,叛徒管敢的出賣,公孫敖的惡意誣陷,還有漢武帝的無情與慘刻——一代名將就這樣一步一步被逼上絕路,沒有回頭的絕路。

我們這個民族,往往以過高的道德重擔放在英雄肩上讓他們擔荷,結果是壓彎了脊樑甚至是壓死了英雄。道德的虛偽和君主專制的結合,再加上傳統思想的鼓譟,就把英雄推向了末路。人們更多的記住的是蘇武,但李陵碑前哀痛李陵的能有多少? 。。

無法湮滅的悲愴(4)

敗軍之罪不在李陵,李陵不負國家,而國家卻有負李陵。死易而生難。

李陵和司馬遷一樣受辱,猶能存活於世,直面悲慘人生,真乃大英雄也。

還是回到悲壯的衡陽,穿越烽煙,體味歷史的滄桑!

這是一個傷亡七萬人的戰場。我們知道自然界有時的靈異讓我們人類莫名驚詫。在衡陽保衛戰開始前,老鼠由民房、商店、工廠、倉庫、學校、醫院、樹林、草叢、沙堆、石縫等處相約出來,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組織嚴密,井然有序地逃離。它們集體渡過湘江,後面的含著前面的尾巴,一隻接一隻,一群跟一群,前前後後,足足過了近兩個小時。衡陽的老人還記得這驚人的一幕。戰爭來了,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九日,戰鬥剛打響六天,日第十一軍高階參謀貫島大佐就在日記中寫道:“衡陽敵軍抵抗意外頑強。”

四十七天的攻城戰,日軍分三次集中強勢進攻。每次強攻,雙方都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戰後統計,方先覺統領的第十軍“第一線的三十團,倖存八人,二十九團,倖存二十人,二十八團,倖存三十餘人,第七團,倖存四十餘人;第二線的第八團,倖存七十餘人,第九團,倖存九十餘人。傷亡率達百分之九十”。其中,堅守五桂嶺陣地的第八團,有半日之內臨陣“升遷五個營長,都壯烈犧牲”之記錄。

“蕭家山高地,經過往返幾十次廝殺,我們兩個營七個連全部犧牲在這裡,一個綠的山變成了紅的山”——不獨此處,當年衡陽的幾個主要山頭陣地,如張家山、虎形巢、天馬山等,血水“都滲不進泥土裡了”,山頭均被染成黑色。

預十師工兵連連長黃化仁在湘江泰梓碼頭犧牲,部下在廢墟中找了一口棺材將他收斂。第二日夜被敵人重炮擊中,棺材和屍體都飛散燒燬。部下還是拾回部分屍骨,用瓦罐裝好,不料當晚又遭炮擊,屍骨一點也找不到了。

第三師第七團第二營營長侯樹德則始終將同鄉第三營營長王金鼎的骨灰拴在腰間,與敵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