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和盛氏進來走得近,心裡對這位大嫂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哀憫,此刻見到這副摸樣不免微怒:“你們這是做什麼?!”

眾人一驚,齊齊望了過來,待看清是三房夫妻,吳智媳婦忍了哀痛,對周韻道:“三奶奶,你來開解開解我們大奶奶,她剛剛……”任吳智媳婦這般剛毅之人,到底年紀大了,看到自己如女兒般疼愛的盛氏大受刺激下幾乎瘋癲,不免大為驚痛。

盛氏甩開掩在面前的長髮,斜眼盯了周韻半日,眼中漸漸有了些神采,她突然輕輕一笑,低低道:“好了,金寶銀寶,把我繩子解開,這副樣子看在別人眼裡成何體統。”聽得她話裡無由來的尖酸挖苦之意,吳智媳婦臉色一白,忙瞧了周韻和蔣世友一眼,見他二人並未生氣,這才放下心來。

金寶銀寶尚在猶豫,蔣小玉早奔過去動手解起繩結來,盛氏淡淡笑道:“多謝四妹妹了。”齊媽媽幾個聽她聲音雖沙啞粗糲卻是已經平靜正常,總算放下心來,也就沒有攔著。

待解了繩索,盛氏從桌上拿了一支先前瘋癲時搖落的簪子隨手把頭髮挽了,這才起身道:“既然是來探病的,就隨我來瞧瞧。”她本就瘦削蒼白,此刻髮髻凌亂,唇角緊抿,看著頗為落魄。周韻突然想起兩個月前去她正房見到的盛氏,那時也是蒼白模樣,眼中卻仍有火苗跳動,兼之華服美飾,卻是人如花嬌,而此時,已是完完全全一潭死水了。

盛氏說著往內室而去,蔣小玉一步登先跟在她身後,蔣世友此時更關心小家定的健康安危,顧不得什麼外男不入內室的避諱,也忙跟上去,周韻快走幾步將他扶好。

屋裡人不多,床前紅寶正服侍家定喝人參湯,張大夫坐在一旁書案邊,似在冥思苦想。

幾人都關心那小孩子,忙趕到床邊,只見小家定雙眼呆直一眨不眨,口傻傻張著,也不知吞噎,紅寶每次喂進去一勺湯水便得將他下巴抬起以助咽服,再用絹子拭去流出唇邊的口水,看樣子家定不像是變傻了,倒像是成了個植物人。

盛氏看著兒子,手慢慢攥成拳。蔣小玉素來和家定玩得親近,此刻見了他這渾渾噩噩的樣子,不由悲從中來:“定哥兒,你怎麼成這樣了?”說完,忍不住低聲哭起來。周韻上前扶住妹妹,轉頭問一旁大夫:“張大夫,我們家定哥兒這到底是怎麼了?”

張大夫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回道:“只怕是離魂症。”幾人皆震驚,蔣世友聽說過,古代離魂症就是指的現代的植物人,是因為傷到了大腦而引起的病症,很多植物人一睡就是一輩子,即使醒來,也會智商退化變成弱智,他看了眼蔣家定,不免搖頭嘆息。蔣小玉起先一見勢頭不對就往東府跑了,不曾聽到大夫的最終診斷,乍聞噩耗她到底不敢置信,顫抖著說:“怎……怎麼會這樣?”周韻定定神,道:“可有治癒之法?”

張大夫搖搖頭,道:“此症古已有之,大多是傷到頭部而引起,並無什麼有效的醫療之法,有的人過不了一兩個月就會清醒,有的人一睡好幾年甚至十幾年,還有的一輩子都不會醒了。總歸是看命罷。”

命?!幾人目光齊齊看向床上那昏睡不醒的小小孩童,不足五歲的年紀,就要遭受這樣的命運折磨,盛氏先前已經聽說過了,此時再聽一遍診斷結果,兩隻眼睛都虛了,看著床頭不知哪一處,怔怔地出神。蔣小玉素日和小家定很是要好,此時聽了,淚水忍不住越流越多,最後撲在周韻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盛氏呆呆坐著,一動也不動,忽而聽到大哭聲,也許是這聲音引發了內心悲傷,她雙眼靜靜留下兩行淚。齊媽媽在旁邊看了,總算放下心來,先時盛氏聽得噩耗,先是發呆,後來更是大吵大鬧,歇斯底里,兩眼瞪得碩大,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年紀大些的人看了這情形,不免擔心她鬱結於心不得發洩容易憋出瘋病,或是有些別的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