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的叛離朝廷,外人看來是給老丈人顧劍棠出了難題,但那個野心勃勃的瘋狗,何嘗不是一種心有靈犀地順勢而為。

現在徐鳳年除了箭在弦上的關外戰事走勢,真正擔心的還有朝廷之前答應的漕糧入涼一事,以他跟靖安王趙珣的“交情”,加上趙珣如今馬上就要被推到龍椅的位置上,如果朝廷漕糧還能順風順水運到陵州才是怪事。

原先這些事都不是事,趙珣即便真的穿上了龍袍,畢竟只是牽線木偶罷了,能夠說上話,但肯定不能真正左右形勢,即便燕敕王趙炳對北涼也心懷忌憚,但只要有趙鑄在那邊,終究能夠迴旋一二。

但自從遇見林紅猿後,徐鳳年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北涼,真正意義上迎來腹背受敵的最大困境!

徐鳳年細細嚼著一粒花生米,平靜道:“趙鑄,這是你逼我跟你爭的,就算將來我坐不上那張椅子……”

徐鳳年嘆了口氣,沒有說出什麼狠話。

今天黃昏,那頭海東青從清涼山梧桐院傳來一個隱秘訊息,寥寥四字。

“已至涼州”!

這四個字,是二姐徐渭熊親筆,而且一望便知,她當時下筆極為沉重。

這是一樁謀劃已久的秘事,甚至連拂水房養鷹房都完全沒有參與其中。

至始至終,都只有徐渭熊一人佈局。

幾年前,徐鳳年第二次遊歷江湖,身邊除了羊皮裘老頭兒和小泥人,還有後來死於蘆葦蕩呂錢塘,有如今極有可能貴為皇后的舒羞,有不少人。在這其中,那名抱白貓的豐腴女子,很不起眼。最後她便被徐渭熊向徐鳳年“借走”帶去了上陰學宮,當時徐渭熊說了句很奇怪的言語,說是要用本名魚玄機的魚幼薇做魚餌,從湖底淤泥裡釣出一頭千年老王八。事實上這些年徐鳳年並未深思,幾乎忘記了這件事情。直到今年魚幼薇以學宮稷上先生的身份,帶領一群稷下學子趕赴北涼遊學,開始在北涼各大書院往還傳道授業,徐渭熊這才跟他說起了當年之事。原來魚幼薇不止是身世不俗那麼簡單,身為大楚人氏的李淳罡當年就曾經隨口提及過,大楚歷代皆有女子劍侍,憑藉煌煌劍舞鶴立雞群於世,修為不高,其意卻長,真是咄咄怪事。而魚幼薇的孃親便是大楚最後一位古怪劍侍,與國師李密的棋術並稱於世,至於為何如此奇絕,那本就是一樁撲朔迷離的大楚姜氏秘事,隨著西壘壁戰役結束,便一併湮沒於歷史塵埃,世人自然不得知。

徐渭熊在上陰學宮求學那些年,只對三人尊稱先生,兩位授業恩師,一位是門下弟子幾乎全部被北涼收入囊中的文壇宗師,韓穀子,一位便是最早投靠北涼徐家的王祭酒,也是那場士子赴涼的牽頭之人。

最後一位,徐鳳年只聽說是個目盲老琴師,常年結茅而居於上陰學宮的那座道德林。

徐渭熊傳來的訊息“已至涼州”,正是此人。

世外高人,仍在人間。

尋常武人會覺得這是句廢話。

可自從徐鳳年見識過那位與國同齡的太安城宦官後,或者說更早一些,在他遇到真正的天人高樹露後,開始明白一個道理。

如今世上又多了一個不可以常理度之的澹臺平靜。

這句話,哪裡是什麼廢話,分明是假話!

能夠躋身儒家聖人的讀書人,自北方張家聖人起,到西楚曹長卿,幾乎就沒有誰有好下場。

同為三教中人,釋道兩教,卻幾乎是代代有人成功證道,或圓滿,或飛昇。

為何唯獨儒家不得“善終”?

澹臺平靜曾經以練氣士身份,將其解釋為天道使然。

徐鳳年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只是並沒有把道理說全。

神遊物外的徐鳳年突然想起一事,放下酒壺碟子,起身跑去挑水了。夜深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