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那段時間的莊家多災多難,接連兩位家主離奇而去,唯一的少爺也十分苦命,離家失蹤。幸而天可憐見,家主夫人懷上了孩子,成了莊家唯一的血脈。

但是少芹清楚明白,那個孩子不是莊家的。那個莊家真正唯一的血脈,一直和自己相依生存著。

少芹用自己的靈氣為莊洛言續命,讓他白天黑夜都沉浸在編織的夢裡,這是草木妖最拿手的能耐。

他在莊洛言的夢裡扮演著莊有禮的角色,每天和他晨起練劍,吃住同在,他抱著他坐在院子裡自己的真身桂樹上,看每一天的晚霞落日,然後在漫天星辰裡,會有一兩顆流星飛過,讓他們許願彼此永遠依偎一起。

少芹幾乎以為,沒有人會奪走這種安逸。可是他忘了,夢是脆弱的,用夢境續命,靈氣一旦被擾亂,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尤其是像莊洛言這樣脆弱的身體。

變化來的還是那麼突然,他坐在桂樹上指著落霞給懷裡的男孩唱歌,樹身猛烈的開始搖晃,地面裂開了一個寬縫,從裂縫裡冒出一股黑色的戾氣,像一隻利爪,將桂樹往裂縫裡拖。

周圍的景物都落入了裂縫中,這是夢境在崩塌。少芹覺得自己渾身的力都使不上來,他驚訝的發現裂縫裡爬出來一個人,滿身鮮血像是來自冥界忘川,枯瘦如干屍的手正拉著莊洛言細小的腿,毫不鬆懈。少芹認出來,那個人是莊有息。

他忘記了自己的靈氣因為吸收了莊有息的血氣而被汙染,所以製造的夢境會被戾氣所吞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忘了自己正一步踏入魔道。

原來那些夢,不只是莊洛言的夢幻,也不過是少芹織給自己的虛妄夢幻而已。夢中他看到少年被抓住腿拖進地獄時驚詫的臉與看著自己的失望的眼神,夢醒之後,懷中的人兒已經沒了生生氣息。

沒有莊少爺的打掃,後院的積雪已經堆上了臺階。銀裝素裹中,一朵朵嫩黃色的小花點綴在積雪之上,抬頭望去,竟然是後院的桂樹不知為何,開滿了一樹的花。

小廝叫來當家的夫人,語氣恭敬:“夫人,在這種季節開花,這株樹恐怕真如傳說中那般。”

顏情攤開手掌接住幾朵落下的桂花,漫不經心地問:“傳說中如何?”

“傳說宅子裡世代生存的樹木,都是會生出靈性的,小人看這株樹這麼大,想必和傳說中的那種樹一樣吧,才可以在這種季節裡開出花來。卻不知此番是何意。”

顏情抬頭看著遮天的樹木,並未留意到樹上那小小的身影,她冷哼一聲:“明日和木材店的老闆商量一下,把這棵樹賣了吧。後院許久不打理了,買一些銀雪蘭種上,想必看著可以更寬闊些。”

“是,夫人。”

少芹沒有眼淚,他感覺自己是落淚了,但實際上向下看去,自己是落了一地的花。

都說草木無情,草木之情卻細膩許多。花開花落,都是為一人而已。

斧頭一點點分離樹身的疼痛,讓他體內的魔煞之氣漸漸溢位,但是草木妖的本質讓他沒有一個妖物的實體,所以即便失去樹身的少芹極力儲存靈力不讓它擴散,靈力還是漸漸被周圍的妖物所吸食,他的意識也越來越薄弱。

其實他有一個很好的選擇,莊洛言的肉體還儲存完好,他把他收進了自己最深的一層意識裡,只要自己把最後一點意識反噬進他的體內,就可以利用他的肉體生存在世間,他將會得到一個草木妖都夢寐以求的肉身,將不受任何的束縛,甚至可以為莊家報仇。

但若如此,莊洛言就沒了……

他憑著最後一點理性和魔煞之氣鬥爭,就在這期間,一隻受到驚嚇的麻雀在空中誤打誤撞,和他的意識融合在了一起,意外的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肉身。

他冒著嚴寒飛上了臨近的雪山,窄小的翅膀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