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哪怕只有短暫的片刻,也足以慰藉他自怨自艾的靈魂。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許乘風上癮。雖然工作不在井下,但他仍保持一天一次——甚至一天幾次的頻率往井下跑。

即便工作人員提醒他,勸阻他:隔壁工區才滲過水,雖然搶修過,恐怕還有些暗病沒查出來。為了安全考慮,儘量不要下井。

可許乘風完全不加理會,一意孤行。

不是說他“娘”嗎?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對於他人背後的評價,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完全一無所知。

雖然許乘風自己也意識到性格里那些偏“女性化”的特質。

他就是要透過這種方式來告訴大家,他正在從事著男人的事業,玩著勇敢者的遊戲。

在這裡,溫情脈脈沒了用處,細膩心思也派不上多大用場,一切都被壓縮到最原始、最直接的情況。

只有力量、堅持與勇氣存在的地域。

每次順著豎井梯往下,聽著自己粗重的呼吸、靴子踩在金屬梯上的悶響,許乘風就感覺和那個婆婆媽媽的自己暫時剝離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已然變成了井區的笑話和談資。他的這些舉動在工人眼裡毫無英勇可言——反而是魯莽和愚蠢的代名詞。

很快,許乘風收到了命運的饋贈和孤行的代價。

那天,許乘風像往常一樣下到隧道里。

每次下井的資料都被記錄在案,他決心更新昨天的里程,創下自己新的紀錄。

可惜,突然間一陣“簌簌”聲打破了井下的幽靜。

猛地抬頭,許乘風還來不及做出躲避動作,一塊尖銳的岩石裹挾著碎土就砸落下來。

正好砸在他的肩頭,強大的衝擊力讓他整個人趔趄幾步摔倒在地。

他的手電筒也脫手而出,滾落在地,燈光晃了幾下,只剩微弱的光暈。

緊接著,更多細碎的掉落物噼裡啪啦砸下。

幾塊碎石擊中他的安全帽,讓他瞬間腦袋嗡鳴,跪倒在地。

疼痛從肩頭蔓延開來,他想呼救,一張嘴吸入的全是瀰漫的灰塵。

肺部抽搐使他劇烈咳嗽起來,每咳一下,肩頭傷處就像被火灼一般。

黑暗裡,他內心充滿了恐懼與無助,下井鍛煉出的果敢,此刻都被這意外砸得粉碎……

好在林忘在安全管理上早有準備;好在緊急救援預案及時響應。

被緊急送往地面後,許乘風閉眼躺在擔架上,不敢看周圍施工隊員們關切與焦急的目光。

身為後勤管理人員,不琢磨工作天天想著下井錘鍊氣魄,到頭來,卻這麼狼狽地被砸傷。

許乘風內心的羞恥感爆棚。

曾經信誓旦旦要克服性格里的“軟弱”。現在不光目標沒有達成,反而成了需要照料的弱者。

迷惑中,他聽見有工人小聲嘀咕:“後勤主管咋這麼不小心。”

那句話雖然無心,卻比止痛針更像是一根針,直直刺進他的心窩。

其他人的擔憂與援手,更像是無言的奚落,讓他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躲開這難堪的場面。

躲在臨時醫務室,許乘風開啟了龜縮狀態。

所以面對共同歡慶的歡樂時刻,許乘風更願意一個人度過。

就讓他被世界遺忘吧!許乘風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