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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光他們也連連射擊,狗群前仆後繼,衝進了掩體,一片狗牙閃爍,一對對狗眼,像熟透了的紅櫻桃。狗對人的仇恨,這時候達到頂點。王光扔掉槍,轉身往窪地跑去,十幾條狗圍住了他。那個小人兒在頃刻間便消逝了。吃慣了人體的狗早就成了真正的野獸,它們動作麻利,技巧熟練,每人叼著一塊王光大嚼,狗的牙齒把王光的骨頭都嚼啐了。
父親、母親、德治三人靠著背站著,他們嚇得腿肚子直哆嗦,母親連褲子都尿溼了,他們往日遠遠射狗時的從容不迫早已灰飛煙滅。狗繞成一圈,圍著他們團團旋轉。他們不停地射擊,打傷了幾條狗,也打光了槍膛裡的子彈。父親的“三八”槍上好了刺刀,刀光閃閃,對狗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母親和德治用的是短小的馬槍,沒有刺刀,更多的狗圍著母親和德治轉。他們三人的背緊緊貼在一起,彼此能感覺到顫抖,母親低聲叫著:“豆官,豆官……”
父親說:“別怕,高聲喊叫吧,叫俺爹來救咱們。”
紅狗看出我父親是個頭腦人物,它斜著眼睛,輕蔑地瞄著父親的刺刀尖。
“爹——救救我們——”父親高喊。
“大叔——快來呀——”母親哭叫著喊。
群狗發起一次衝鋒,被父親他們拼死打退,母親的槍筒子捅到一條狗嘴裡,捅掉了兩隻狗牙。一個冒冒失失撲到父親面前的狗,被父親的刺刀豁開了臉皮。群狗進攻時,紅狗蹲在圈外,鎮定地看著我父親。
僵持了大概有兩袋煙工夫,父親感到雙腿發軟,胳膊痠麻,他再一次高呼爺爺救命。他感到我母親的身體像牆壁一樣倚在自己的身上。
德治悄聲說:“豆官……我把狗引開,你們跑。”
父親說:“不行!”
德治說:“我跑啦!”
德治離開三人集體,飛速向高粱叢中鑽,幾十條狗一哄而起,追著他咬過去。父親不敢看德治,因為那條紅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從德治跑去的方向,傳來兩顆花瓣日本手榴彈的爆炸聲,氣浪推得高粱棵子嘩啦啦響,推得父親腮幫子麻辣辣的,在狗殘軀的落地聲中,受傷的狗哀嚎起來。圍困父親和母親的狗被爆炸聲震得退出十幾步遠,母親藉著這個機會掏出一個花瓣手榴彈,對著狗群拋過去。群狗一見這黑色怪物滴零零旋轉著飛過來,發聲喊,不知什麼腔調,亂紛紛落荒而逃。手榴彈沒有響。母親忘記了按手榴彈的發火機關,唯有紅狗沒跑,它趁著父親歪頭去照顧母親時,閃電般一跳,狗體騰空。狗體在空中舒展開,藉著灰銀色的天光,亮出狗中領袖的漂亮弧線。父親本能地一撤步,狗爪子在他臉上剮了一下。紅狗的第一撲落了空。父親的腮幫子被剮出一個嘴巴大的口子,血粘粘糊糊地流出來。紅狗又一次撲過來,父親舉起槍抵擋,紅狗兩隻前爪托住槍筒子,頭低在刺刀下邊,用力往父親懷裡鑽。父親看到紅狗肚皮上那撮雪白的毛,飛腿踢去,沒想到母親一個前傾,把父親閃得仰面朝天。紅狗借勢壓過來,它機敏地對準父親的襠間咬了一口。母親掄圓槍托,打在紅狗堅硬的頭骨上。紅狗退了幾步,又要進攻,身體跳離地面三尺時,卻一頭栽下來,同時響了一槍,它的一隻眼睛被打碎了。父親和母親看著左手拄著一根焦黑的木棍子,右手提著冒著縷縷青煙的日本匣子槍、形銷骨立、彎腰駝背、白髮蒼蒼的我爺爺。
爺爺對著遠處的狗放了幾槍,那些狗見大勢已去,鑽進高粱地裡,各奔生路去了。
爺爺顫巍巍地走上前來,用棍子搗搗紅狗的腦袋,罵一聲:“反叛的畜生!”紅狗的心還沒死,肺還在呼吸,兩條極端發達的後腿調皮地前蹬後踹,把黑土地上劃出兩條深溝,那身美麗富貴的紅毛,像火苗子一樣熊熊燃燒著。
紅狗這一口,咬得不是十分得力——也許是父親沾了穿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