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墩子上,那石墩子對他來說太矮了,他的長腿委屈地彎折著,膝蓋幾乎折到胸口,這讓他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他一隻手握著腳踝,一隻手撐著額頭,手背上青紫色的青筋暴起,像一朵盛開的蓮花。

他以這樣一個走投無路、瀕臨崩潰的姿勢,說道:“會沒事的,方思弄,別怕。”

方思弄知道這是一句謊話,可他仍感覺安慰。他曾經無數次慶幸過自己沒在十八歲那次死成,才能在之後遇到玉求瑕。

這麼想的話,這麼些年都是偷來的,也不虧。

又坐了一會兒,他們聽到腳步聲,是蒲天白和花田笑回來了。

玉求瑕繞到前面去把他們領過來,然後把一件礦泉水、毛巾和新買的衣服放在他旁邊,道:“自己擦,擦乾淨一點。”

說完就把蒲天白和花田笑趕出了這個拐角,自己卡在拐角處的電線杆上靠住了。

方思弄用礦泉水打溼毛巾,開始擦自己身上,他一邊擦一邊發抖,並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秦菲房間裡只是有一條巴掌大的沾著血的布,就已經死成了七八塊,他這一身的血,已經夠死上十次二十次了吧?

真奇怪,他明明不怕死的,十八歲那年不是都準備好要去死了嗎?怎麼這會兒還會怕,會怕得發抖?

也許不是怕死,就是單純的害怕吧,怕血和內臟淋在自己身上的觸感,怕怪物那張非人的、極其恐怖的臉。

毛巾只擦了幾下就變成了黑紅色,根本沒法再用,還好蒲天白機靈,多買了幾條,但看著顯然也是不夠的。

他現在整個人都是很麻木的狀態,就像是漂浮在半空,羞恥心什麼的早已飛去了九霄雲外。他沒多想什麼,就把身上的衣物全脫了,然後蹲在地上,擰開礦泉水瓶蓋一瓶瓶往自己頭上倒。

在冰冷的水流一遍遍流過他的眼前,終於逐漸變得清澈起來時,他又轉頭看了玉求瑕一眼,在視線邊緣的虛焦裡,玉求瑕靠在那根電線杆上,側臉的輪廓精巧得不像話,細膩的面板在陳舊、粗糙的深黃色背景中白得透明,陽光落在他淺色的頭髮上,照出一種類似金羊毛的顏色和質地,使他美麗得像是一隻廢墟中的精靈。

方思弄不得不承認,他曾經得到過這隻精靈的愛,雖然現在沒有了,可他仍捨不得死。

所有的礦泉水都用完後,他又用毛巾把自己擦乾,然後換上乾淨的衣服,走了出去。

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己周身繚繞著濃重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玉求瑕靠在電線杆上側過頭問他:“好了?”

他微微點頭,雖然剛用冷水衝過還有些發抖,但那種懸浮和恍惚的感覺已經漸漸消失了。

他已經知道了最壞結果,不是沒法接受,現在該想的就是怎麼尋找更多的線索,讓玉求瑕能趕快出去。

是的,他不長的人生中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時刻,他從來不是幸運的小孩。

“方哥。”坐在拐角另一頭矮牆上的蒲天白站起來,一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但也沒說什麼。花田笑坐在他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