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瘋狂墜落,落回了那具沉重疲乏、痛苦不堪的身體裡。

眼前明明滅滅,他覺得胸腔劇痛,視線裡胸骨高高聳起,雙手痙攣著扯住領口,春節聯歡晚會絢爛的色彩映亮整個屋子,可他吸不進空氣。

他下意識掙扎,碰掉了茶几上的很多東西,但他爬不起來,窒息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他聽見了很響很響的砸門聲,想叫救命,卻只發出輕微的咻咻氣聲。

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夢還能連起來的?

幕間14

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 方思弄都在昏迷中度過。期間他迷迷糊糊醒來過幾次,幾秒到數分鐘時間不等,恍惚感覺自己是在醫院裡, 燈光明亮動盪,儀器的響聲很吵,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好聞。

但等他真正醒過來的時候, 卻發現天花板高聳華麗,空氣幽靜清新, 自己並不在醫院裡。

天頂正中間的吊燈粗看是紙面,細看竟是磨砂玻璃,燈面上手工繪製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工筆重彩《西廂記》, 燈光透過色彩與質地不同的玻璃打出柔和又絢麗的光影,將整個房間的氛圍都統治了。方思弄認出來, 這盞燈出自國內首屈一指的玻璃大師閆老之手。

他大學期間最重要的一個紀錄片作品拍的就是閆老的玻璃藝術,他當然不是主攝, 只是導師的小跟班, 但還是在閆老的玻璃工作室泡了小半年, 親眼看著這盞燈被吹製出來。

前年閆老與世長辭,手底下的作品都成為了絕品, 現在的價值不可估量。

沒想到這裡有一盞。

這裡是哪裡?

他暈暈乎乎的腦子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隨著神志的甦醒,記憶也逐漸回到了他的腦海裡, 他似乎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一些夢,好像夢到了胡刁生前最後一段時間的畫面,又好像夢到了玉求瑕,在一扇純白璀璨的天門前,把他拉了回來。

所以是蒲天白他們成功了,自己已經出來了?

應該是。

他旋即又自我肯定到, 他記得自己見到了那種可以稱得上熟悉的白光。

跟神志一起慢慢恢復的是知覺,他逐漸感覺到了自己的四肢,而那個被巨人撕扯掉手腳的畫面也逐漸鮮明起來,殘肢從自己面前掠過,帶著一層血雨。

他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就看到了玉求瑕。

玉求瑕趴在床邊睡著,長髮散開,一隻手握著他的手腕,那些頭髮也一起壓在他的手上。

他感覺自己一動不能動。

然而這個畫面似乎只存在了一瞬間,在他低頭的時候,腦袋和枕頭髮出了摩擦聲,玉求瑕應聲醒來,直接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正想說點什麼,下一刻,玉求瑕忽然用鼻子輕輕拱了一下他的手掌下端。

這是一個剛睡醒時下意識的動作,以前他們都很熟悉,玉求瑕似乎很喜歡他手腕上的味道,雖然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這是一個如此微不足道、無關緊要的動作,方思弄的心跳卻如同安裝了馬達一般陡然起飛。

玉求瑕自己卻沒有注意到,又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坐直,這時候才彷彿真的清醒,眼中的迷霧散去,聲音有些啞:“醒了?”

方思弄維持著平日的嚴肅臉,問道:“這是哪裡?”

他的嗓子更啞,前兩個字幾乎失聲,應該是太長時間沒說話的緣故,但他喉嚨不幹不疼,被照顧得很好。

玉求瑕說:“我家老宅。”

方思弄腦中立即浮現出那個被玉茵茵派來的司機接回這裡的晚上,幽暗深長的園林小道,和這幢古宅。那是他唯一一次踏入這裡,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