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身陷荊棘,任他如何地禪心清澈,就真的不會受傷麼?不,他傷得比任何人都要重,痛得比任何人都要深。不然,他不會寫出這樣令人刻骨驚心的詩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不會有人懂得,他端坐蓮臺之上,心繫紅塵的苦痛,可他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做一個情僧,在禪定的日子裡,寫下纏綿悱惻的詩卷。倉央嘉措,他不需要歷史的證明,不需要世人的認可,只將自己的心,研磨成汁,灑向世間每一個角落,讓荒蕪之地,也遍開情花。

情花有毒,既會讓人中毒,亦可為人解毒。一個至情之人,又怎麼會在乎,自己服下去的是毒藥還是解藥。倉央嘉措,他毅然決然地服下宿命的情花,甘願做佛前的僧,做凡塵的人,也不負如來,不負紅顏,不負帝王,不負眾生。可,眾生負他,倉央嘉措雖為六世達賴,身居西藏政教首領之位,受萬民膜拜,卻不能掌握政權。他從十五歲開始,到生命結束,都只是桑結嘉措的傀儡。一顆被人擺弄的棋子,連選擇黑白的權利都沒有。別人拿他跟政治做了一場賭注,最終,他血本無歸,賠上了年輕的生命。

康熙帝一道旨令,命人將倉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廢黜。在赴京的途中,年僅二十五歲的他,病逝於青海湖,將生命託付給那湛藍純淨的湖水。然而,倉央嘉措的死因,又成了一個永遠的謎。傳說他病逝於青海湖;又說他在路上被政敵拉藏汗秘密殺害;也說他被清帝囚禁於五台山,抑鬱而終;最後一種是許多人願意接受的:有好心的解差將倉央嘉措私自釋放,他做了青海湖畔一個普通的牧人,詩酒風流,過完餘生。這些傳說,不過是歷史為了給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情僧,描上一抹神秘而浪漫的底色。讓說故事的人,可以說得更加動聽,也讓聽故事的人,可以深陷感動。

總之,倉央嘉措死了,無論是喜登極樂,還是和世間平凡之人一樣,接受轉世輪迴,都已然不重要。他並非耐不住蓮臺的寂寞,只怪情根深種,心難自持。他這一生,活得太真,太痴,亦太美。多少人,匆匆趕赴這裡,不為修佛,不為超度,只想和他結一段緣分。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他的心,早已住進了別人,沒有誰,還可以走進去。在來的時候,或許也沒有人,期待任何的回報。儘管煙塵杳渺,我們已經找不到倉央嘉措所遺留下的痕跡,好在並非一無所有。讓我們裝一罐青海湖的水再離去,待到將來,可以飲下,也可以封存。草原上,會有一隻瘦小的羊,拋下留人的目光,還有一株招搖的草,為你我淡淡送別。

第九章 一切有情,都無掛礙

過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

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近代·蘇曼殊

安靜的夜晚,有淺淺的月光,無意間,想讀一個人,一冊書,一段不驚不緩的故事。也許不需要捧在手心,只放於桌案,就能聞到頁冊裡,文字的呼吸。每一個字,像花一樣開放,也像淚一樣流淌,書中的情節滄浪起伏,而書中的人,始終波瀾不驚。彷彿總有一個聲音在說:“落下的櫻花,叫醒夢中人,原來我,依舊在紅塵。”

他是蘇曼殊,一個與櫻花結緣的男子,又與蓮花結緣的僧人。他的一生,半俗半僧,半僧半俗,放達不羈,形骸無我。他似乎比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