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4/4頁)
章節報錯
我的第一聲尖叫,可以從診所綿延出去,因為它是我人生中遭遇到疼痛的無法忍受的一聲尖叫,而當我正準備第二聲、第三聲尖叫時,我用牙齒咬住了嘴唇。我想,我小小的年齡在那個時刻已經尋找到了抑制尖叫的能力,因為在第一聲尖叫發出時,我已經感受到它的穿透力以及綿延出去的原始力量。如果我繼續尖叫,我就不會咬破雙唇,一個人的成長正是從疼痛或抑制疼痛的過程中尋找到技巧的。
抑制難以忍受的疼痛的遭遇依然需要完美的技巧。在那一刻,我來不及想起任何場景,依靠我嘴唇的嚅動,某種親密的技巧使我感受到了牙齒與牙齒之間的碰撞,唇與唇之間的碰撞,在它們互為結合之後,尖叫的聲音頓然間就被抑制在自己的口腔深處了。
灼痛的感覺過去之後,是療傷期,我傷得很重,所有裸露的肌膚都留下了傷痕,有些傷痕很深,像小小的溝渠,而有的傷痕相對淺一些,然而,對於我來說,在療傷的時間裡,經常會感覺到灼痛感。為此,我希望那些傷痕能夠儘量地變成傷疤。當我獨自坐在金沙江邊的沙礫時,我就會輕輕地揭開那此紗布,懷著對傷痕的好奇感受,同時也心存著結疤的希望。我的手小心地揭開紗布時,我看見了粉紅色的肌膚上留下了一些難看的痕跡,當我的手把已經變得乾枯的傷疤揭開時,我想起了那些充滿傷痕的松樹、橄欖樹、茶花樹、杜鵑樹,它們顯赫的傷痕告訴我一個真諦:用不著害怕身體上的傷痕,用不著一一地去揭開傷痕,總有一天,它們會徹底地從我的肌膚上消失的。
從那以後,我似乎就慢慢地遺忘掉了這些傷痛的存在。只有在洗澡時,我才再一次面臨著審視這些傷痕的時刻。不過,隨著歲月的緩慢的節奏,我發現那些傷痕已經在我成長的肉體上慢慢地消失了。就連疤痕也逐漸地淡化,這個魔法告訴我:透過時間,人遺忘了疼痛。
1970年 迷失方向的羔羊們
有限的回憶在這一刻繞著松針葉在旋轉出去,它越過障礙,越過門口一堆堆廢舊瓶,越過鑲嵌在牆壁上的風景,帶著我回到一片細雨飛濺的樹林之間。1970年在金沙江畔的一片森林深處,我和幾個孩子曾經迷失了方向。我們變成了一群幼小的羔羊們,不知道何處尋到回五七幹校的路。
出行時,我們雖然遇到了一片烏雲,然而,我們並不在意,在那些時刻,我們要麼往金沙江畔跑去,那些佈滿仙人球的小路,那些沙石累累的小跑,曾經激起過我們腳踝中的一陣陣歡快的旋律;我們奔往山坡時,身體朝上仰起,與奔往金沙江的姿態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前者可以俯瞰一條河流的深邃或遙遠,後者可以眺望山坡伸及的濃密地帶之謎。
我們往山坡上走去時,我們會在感受太陽的時刻感受時間的變化,所以,太陽支配著我們的速度,簡言之,太陽彷彿是一架金黃|色的鐘盤,告誡我們時間的上午和下午。而那天上午,太陽遲遲未露面,一片烏雲變厚了,並且環繞著天空旋轉了一圈之後,突然之間就把天氣染得深黑。我們忘記了時間的支配,同時也失去了被時間所奴役的感覺,繼續往上山頂上攀援。就這樣,我們看見了一片松林,風呼嘯著,我們的身體也同時被呼嘯著,鑽進了松林。
這裡是被松枝所搭起的綠色帳篷,我們在這裡跑了起來,直到我們感覺到飢餓時,才環顧著四周,細雨突然包圍了我們,使這片森林變得陰森起來,我們想起應該回去了,飢餓提醒我們回家的時候到了。我們在松枝之間看到了一條小路,那有可能是牧羊人開劈出來的。站在稍遠處只能感覺到那條小路像線條般彎曲著,只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