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梳著兩個小辮辮,抬磚頭揀樹葉子。”

文革中,沈從文和黃永玉二人在路上相遇,沈看到黃,裝著沒看到,擦身而過的瞬間,沈頭都不歪地說了4個字:“要從容啊!”

1979年之前的13年,沈從文一直住在一間七平方米的陰暗小屋裡,白天都得開燈。林湄問沈:“沈老,在小暗房的日子裡,你想的是什麼?”沈頭一仰,哈哈大笑,許久才用豁達而諒解的口吻說:“身旁有許多書就足夠了。這算什麼?有很多人連性命都沒有了。只是失掉了很多書很心痛,後來又在舊書店買回來了。”

文革後,沈家從門庭冷落又回到門庭若市,重新評價沈從文文學成就的文章屢見報端,一度盛傳他將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沈從文對此卻很淡然,他說:“那都是些過時了的東西,不必再提起它。……我只不過是個出土文物。”

沈從文將稿費捐獻給家鄉小學後,為沈作傳的凌宇曾勸他道:“年紀大了,總有用錢的時候,應該自己留下一些。”他淡然一笑:“不要緊,錢,總還會有的。”

【天真】

費慰梅回憶,沈從文與林徽因私交甚篤,沈一有問題就找林商量。30年代,張兆和回孃家探親,沈一個人留在北京。一天,他哭著到梁家中找林傾訴。原來,沈從文每天都要給張兆和寫信,把自己的感覺、情緒、想法告訴妻子,某天,他在給妻子的信中表露出對另一位北京年輕女作家的愛慕和關心,張兆和非常生氣。沈對林說,他不覺得對另一個女人的感情與他對張的愛情有什麼衝突,而當他愛慕和關心某個人時,他怎麼可能不寫信告訴張兆和呢?

黃永玉回憶:“1954、1955年日子鬆動得多,能經常聽到他的笑聲,公家給他調整房子雖然窄小,但總算能安定下來。到中山公園、北海、頤和園玩得很高興。五十多歲的人,忽然露出驚人的本事,在一打橫的樹上‘拿’一個‘頂’。又用一片葉子舐在舌頭上學畫眉叫,忽然叫的複雜起來,像是兩隻畫眉打架。‘不!’他停下嘴來輕輕對我說,‘是畫眉’採雄‘(湘西方言,交配)’。於是他一路學著不同的鳥聲,我聽得懂的有七八種之多。有‘四喜’、‘杜鵑’、‘布穀’、‘油子’、‘黃鸝’……‘尤其難學的是喜鵲!你聽!要用上顎頂著喉嚨那口氣做——這一手我在兩叉河學來費了一個多月,上顎板都腫了……’他得意得了不得。”

文革中,張兆和下放到湖北咸寧幹校,半年後沈從文也響應號召,下放到咸寧。張允和曾回憶月底去看望他的情形:“屋裡亂得嚇人,簡直無處下腳。書和衣服雜物堆在桌子上、床上……到處灰濛濛的。……他說:‘我就要下放啦!我在理東西。’可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並沒有動手理東西……我回身想走。沈二哥(沈從文在家中排行老二)說:‘莫走,二姐,你看!’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裡掏出一封皺頭皺腦的信,又像哭又像笑對我說:‘這是三姐(指張兆和)給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舉起來,面色十分羞澀而溫柔。……接著就吸溜吸溜地哭起來,快七十的老頭兒像一個小孩子哭得又傷心又快樂。”

文革後,記者採訪沈從文。沈一直都微笑著,說他那時被安排打掃廁所,是多麼的盡心盡責,連縫道中的汙垢都被他用指甲摳了出來,然後有些得意地說,我打掃的廁所在當時可是全北京最乾淨的。此時,一個剛出道的女記者站了起來,走到沈的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說:“沈老,您受苦了。”眼裡隱約有淚光閃動。

剛才還是談笑風生的沈從文,忽然一把抓住女記者的胳膊,失聲痛哭了起來,勸也勸不住,就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淚滿臉地大哭。這下子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女記者也手足無措。還是張兆和出來圓了場,她就像哄小孩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