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一個階層上的氣場打量了許久,突然目瞪口呆喃喃道,「那甚麼,該不會我上輩子掘了你祖墳吧?」

又思索了會兒,重新擴了擴肩肘穩住手,籲出去一口氣再度上藥,順帶猛的搖了搖頭,晃掉腦海裡這個十分不切實際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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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比起薛黎陷那邊自己都揪心疼起來了——當然,他無論看哪個病號都是會在心底也隱約替他們擔憂的,無非今次蘇老闆的傷讓他疼的比以往都有些重罷了。

肇事者沉瑟卻淡定從容的回到那幾乎血水沾染的書房,仔仔細細去書桌前扒拉拜帖。

蘇家斷不會冒昧前來的,他們那種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帖子是肯定有的。

他本意是想知道蘇家想找鬼市辦甚麼事,可搜刮了一大圈也沒找著那別具蘇家風格的清高拜帖,沉瑟有些愣——這麼些年,難不成蘇提燈也已經放下了,能平心靜氣的把蘇家的帖子跟其他帖子混作一處,看完了發現不得己意,也隨手扔火爐裡頭去了?

沉瑟雙指夾著扇子邊,頗孩子氣的甩了幾下,又拿尾指一勾重新合好了扇子在手心裡重重一磕——不行,要重找一遍。

蘇家來找他,定沒好事。

若說三四歲那年沉瑟還不認得蘇提燈,那他叫蘇家坑的一身經脈被廢成為一個廢人也就算了。畢竟當時沒遇到。

若說十六歲那年沉瑟沒在蘇提燈身邊,那他叫蘇家坑的回了中原後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那也算了。畢竟那時沒能守在他身邊。

現在他蘇提燈可以算作是自己養的東西了,敢跟他沉瑟搶兒子,我管你是蘇鶴還是薛崇山,是人的打一架好了,是鬼的有本事化作厲鬼來索命!要是統統不敢,那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見了心煩!

薛黎陷剛上完了藥就打算出來找找沉瑟,好好勸他一勸,總覺得蘇提燈再有千般萬般不該,那樣下狠手也實在太……況且他是真想弄明白,是不是真跟他去佇月樓偷給沉瑟的藥有關?

只是還未等走到書房門口,距離還有十來步遠的時候,就被沉瑟忽然放出來的殺氣激的一愣。

當初在鬼市湖邊為了追影魘之時,他是見識過沉瑟眼裡的嗜殺之意的,此刻雖然離得甚遠,也好像一瞬間就能想象沉瑟那種冷靜又詭譎的模樣。

也不知怎地,似乎是處理完蘇提燈身上那些細小的傷開始,也或者是一直在腦海裡嗡嗡想著靈潼那小孩清脆的聲音開始……亂亂繞繞的,想起了一大堆事,也想起了他這陣子一直追查那『地城煉獄』的事,以及那時候沉瑟出來後同他講的那席話。

想了半天腦子裡很雜,雜到像是他小時候在正淵盟給他爹守靈堂的那幾夜。

說白了也沒真認認真真守過,那時候哪怕一身縞素,跪在他爹靈前,他眼前除了他爹的棺材,旁邊還擺了好幾份情報訊息,這世上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還活著。

惡人們未除盡,正淵盟的仁人義士們,便未曾得一日真安息。

又忽而思及煉獄裡的景象,正淵盟按兵不動,是為了怕徹底的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怕本身為正的人也去為了惡麼?那如果為正的人也去為了惡,那這世上,又有甚麼是非曲直,黑白分明呢?還是,這個人世本就是惡?本就是欲?本就是八荒六合三千紅塵中,那一片參不透的流放地呢?

薛黎陷心中的某些一直維繫的很強的情感,突然塌了。

他忽然就覺得,這人世實在太難苟且了,若是頭初十年他請馮老代理正淵盟,自己說是放不下生母蹤跡難覓的情結而出來追尋一個答案,實際上,又怎會不是因為處理了那麼多惡人,看過了那麼多惡事,而忽然生出的一種蒼茫喟嘆?又怎會,不是另一種逃避呢……

自以為窩在祈安鎮這裡,窩在一個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