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旦精算,眼珠子一轉就道:“高朱二人讓出的建州朝鮮之利,每年所得,足以養一個紅衣師……”

趙漢湘眼角一跳,臉色驟冷:“今日所議都是絕密!誰洩露出去,誰就得上大判廷!”

包括李克載在內,大家都笑了。

建州朝鮮人民大同共和國就此“崛起”於中洲北洋,如李克載等人所料,該國立起後,就以今世大義之主自居,討伐周邊各國的樁樁不義,聲稱要將大同新義的旗幟插遍全球,要解放寰宇人民。

北洋形勢也為之一變,兆惠所掌的東滿忽然富了起來,開始跳上北洋政治舞臺出聲。燕國和日本受其大同新義的影響,國人紛亂人心再亂上一截,憎恨英華的明暗勢力又多出一樁人心武器外,但除了這些政治鼓譟之外,北洋勢力格局並未產生任何實質變化。

此後北洋又多出一樁熱鬧,那就是建州朝鮮與周邊各國的罵戰,形勢也幾度緊張,緊張到多數人都認為已劍拔弩張,硝煙隨時都會瀰漫而起,可每一次都會有各種臺階冒出來,化解了危局。

高朱二人從來都懂得,先跟周邊各國,尤其是英華暗中通氣交底,再來搞明面上的對抗。相比之下,另一個位面,同一片土地,二百多年後的某位新嫩“人民領袖”就太過生澀。沒先跟“外敵”各方達成足夠的默契,就來搞這一套借外敵聚權固位的招數,險些玩脫了。

新的建州朝鮮會往何處去,聖道四十四年的英華國人並不怎麼關心,寰宇大戰依舊是大家的注意焦點,就只在北洋之內,相比建州朝鮮,日本的天人黨起義還更抓人眼球。因此國中報紙對建州朝鮮之變的報道很少,就算是特別關注周邊局勢的《中流》,也只在副版裡發了篇小報道,文章標題還是滿溢著驚悚味道的“建滿愛新覺羅氏絕族”。

崇明島滿洋沙靠海之處,一片建築掩於松杉之間,三面高牆圍住,寧靜中帶著一絲肅穆的冷意。靠海的沙灘上,一條泊船木橋深入海中,正是退潮時,棧橋支柱根根露出。

棧橋上,一具輪椅停在橋頭,輪椅後是兩個侍女。一個侍女舉傘擋著冷風,另一個侍女扶著架在輪椅上的架子,架子上是一份報紙。輪椅上一個沒了臂腿四肢的老婦人看罷一頁,就恩一聲,再由侍女翻頁。

侍女都是附近招來的民女,為這老婦人氣度所攝,服侍得無微不至,但一直都不明白老婦人的根底,也感受不到喜怒。因此當老婦人的身體微微抖了起來,咽喉中也響起格格細聲時,都份外不解。

再仔細看去,兩個侍女都嚇了一跳,老婦人兩眼暴著精光,緊緊盯住報紙某處,似乎能如透鏡聚光,即將點燃報紙,而一張似乾枯橘皮的臉頰也升起火紅光潤,整個人再不復多年來的淡漠之氣,就像一隻正在爆炸邊緣的大炮仗。

“退下!”

老婦人粗著嗓門道,侍女對視,猶豫不定。她們是官府所聘的看護,並不是老婦人的私屬,職責是保證老婦人的安全健康,可不是對老婦人百依百順。

“沒聽到嗎!退下!滾!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老婦人怒了,可她沒有臂腿,除了言語外,就只有用下巴去撞報架,以展現她的怒意。

“一刻之後來接我,讓我安靜安靜。”

侍女更不敢離開,老婦人沒轍了,語調轉柔,透出一股滲人的淒涼,兩個侍女終於離開了。

“永琪……兒啊,為什麼……為什麼……嗚嗚……”

待侍女離開,馬爾泰…茹喜,曾經的大清慈淳太后,驟然嚎啕大哭,用腦袋撞著報架,淚水飛濺,痛苦至極。

茹喜落到今日,都是親生兒子永琪害的,可她卻生不出一絲恨意。如果說她這輩子還有什麼所求,那就是盼著兒子能幡然醒悟,認自己這個親生母親。

認罪愧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