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不同,老陸並沒有安排專車接我,我只好打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我要去Lodge,澳大利亞的白宮,直譯成中文是“小木屋”。

車停下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眼前是一扇大大的鐵門,攀著密密的爬牆虎,居然沒有荷槍實彈站崗的警衛,只有一位漂亮的女警察坐在旁邊一間小屋裡悠閒地喝茶。

看到我,她走出來禮貌地詢問:“你是芮先生嗎?”我說是的。她說:“總理正在等你,請進去吧。”我剛要拉開車門下來,她又說:“不用下車,可以一直開到樓下。”我拿出準備好的護照給她檢查,她也搖搖手錶示不必了,並開啟了鐵門。我的計程車就這樣長驅直入來到總理府邸門口,過程之輕易,與想象大相徑庭。

下車時我問司機:“多少錢?”滿以為他會因為今天如此榮幸地與總理閣下相隔咫尺,而免收我的車費,哪知人家臉上毫無特別表情,按計價器收費,分文不少。

這種“不給面子”的事在澳大利亞很正常。百姓文明,民風淳樸,政治距離普通人的生活很遙遠。跟隨總理出行的不過一個保鏢,一個司機,以及一輛車。總理走在街上,市民一定不會前呼後擁圍觀拍照。若非如此,恐怕他也很難做到“我還是老陸,你還是小芮”了。

下車以後,我看到的是一所很普通的房子,而它就是傳說中的總理府。站在門口的管家將我迎進客廳,老陸正在那裡等我。見面以後,我們用力地擁抱了一下。他帶我在總理府裡參觀了一圈,面積不大,精緻、親切、樸素,但是遠不如北京郊區那些別墅豪華。樓上的人走路,樓下聽得見“咚咚”的響聲。叫做“Lodge”真是名副其實。至於晚餐,更是簡約至極,我們只吃了羊腿、羊肉,喝了點兒紅酒。好在,老陸還是老陸,我們仍然彼此信任,有著聊不完的話題。

那一年,大概是我們見面最為頻繁的日子。夏天他到北京來參觀奧運會,剛下飛機,就約我一道喝啤酒。總理出行,浩浩蕩蕩的車隊至今猶記。難得見面,一次沒喝過癮,幾天後,他主動提出到我家裡來吃飯,我欣然應允。但是澳大利亞駐華使館的中方人員找到我,很為難地表示:“如果總理到您家做客,整棟樓都需要進行安檢,您的鄰居大概不會很情願。”所以他們希望由我提出來,取消這次會面,我想他言之有理,便改約老陸在離開北京的前一天再找個地方聚聚。後來那次見面頗為不易,使館規矩多,出行太費周折,我們倆索性偷偷從使館後門溜出去,在亮馬河上的一條鐵皮船上喝了幾瓶啤酒。

我們曾經同在南太平洋一座小島上參加一個論壇,休息期間,我對他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老陸,現在的你屬於這個國家,而不僅僅屬於自己,我能想象你的生活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高處不勝寒,你要多保重。”當人處在責任和權力的巔峰,孤獨與犧牲在所難免。他讓我把“高處不勝寒”幾個字寫下來留給他,他很喜歡。

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他也曾經題詞送給我。我說:“雖然家裡有跟你的合影,但別人會以為是某次採訪的應景之作,還是寫幾句話給我比較好。”他痛快答應:“那我就借用一下毛主席送給華主席那句,你辦事我放心。”

六個歪歪扭扭的字寫完,他又稍加演繹,在“你”字下面加了一個“心”。“我喜歡用‘您’這個字。”他說。

37、我現在是“小夥計”

正如老陸所言:“政治很難預料,未來誰知道?”我們相識這七年間,他的政治生涯跌宕起伏。他曾是澳大利亞最受歡迎的總理,風光無限;然而不到三年,尚未完成首個任期就黯然離任,成為澳大利亞戰後最短命的一屆政府。

2010年6月,我去多倫多報道G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