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澈敏深深叩首,蒼老的嗓音猶顯悽惶:“陛下開恩……陛下……”

林大人在眾臣眼前被帶下去,步履沉重,蒼涼的背影令人愴然。他揚聲叫著:“妖后!妖后亂國!妖后亂國……”

眾臣看著林大人離開筵席,片刻之間高官侯門變成鄉間老夫,或許心有慼慼然,或許心驚膽顫,或許心中雪亮、明白了一些隱秘之事……他們肯定在想:前朝皇后僭越皇統、禮制,令吏部尚書當眾受辱,帝王尚且不治其罪責,卻逼得林大人辭官,如此看來,那些傳言並非子虛烏有……

四下裡鴉雀無聲。

流澈敏橫來怒氣騰騰的一眼,目光嚴熾,語聲悲壯:“陛下,前朝皇后不可留,妖后亂國啊,老車奏請陛下,將妖后斬首示眾。”

帝王厚實的大手緊扣扶手,眉目間不動聲色,眼梢處浮現一絲冷笑:“眾卿家都知道,流澈大人乃朕之祖父,年逾古稀,身骨硬朗,卻是小病小痛纏身。多年來朕未能侍奉老人家左右,有違孝道,明兒起,祖父就搬進奉天殿頤養天年,孫兒也能時常陪您老人家下下棋。”

“陛下……”流澈敏一驚,霜白鬢髮顫抖如拂,“陛下孝德,老臣感佩在心……”

帝王精眸一掃,冷硬道:“兵部尚書之職暫由秦重接任,來人,祖父不勝酒力,先行護送回府。”

兩個侍衛上前架起流澈敏離開宮宴。流澈敏面如死灰,向我瞟來一眼,怒火燃燒的雙眼赤紅無比。

宮宴靜如荒野,冷風吹蕩,流澈敏漸行漸遠,喊聲壯烈:“妖后!妖后!妖后……”

群臣俱震,垂首不語。年輕帝王,實在深不可測!所謂聖意難測即是如此!

我看到了一些年輕女子的目光,凌璇,驚異而冰冷;凌萱,驚駭而懵懂;秦輕,溫煦而敬佩;上官蓉兒,淡然而略略欽慕。

我迎上帝王的目光,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屬於流澈淨,不再是帝王的目光:俊眸幽深,眸心深處糾纏著纏綿與警告,只有我看得見,只有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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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闕 鳳凰臺(6)

告退離席,在眾人或驚異或淡然的目光中離開宮宴。阿綢追上來,為我披上香黃色錦緞斗篷,急促道:“娘娘走慢點……”

筵席樂舞之聲漸漸遠了,不覺間行至蔚茗湖,便走進亭子,呆呆的坐著,什麼也不想,腦子裡空無一物……

阿綢溫然道:“娘娘,已經半個時辰了,此處冰寒,會凍著的,還是回宮吧。”

驀然覺得寒氣逼人,手足冰涼,雙膝僵直。夜色低垂,虛淡幾無,深廣的墨藍天幕上皎月遙掛,彷彿近在眼前、觸手可及。湖畔枯樹蒼遒,枝丫輕顫,湖波暗沉,月華如洗,流曳水面,恍如碎銀般、光澤溫潤。

方才流澈淨望我的那一眼,分明是在警告我,如再意氣用事,他便……他會如何,我並不曉得,只知他不會輕易放手。

我的猖狂,我的僭越,是故意為之,給予他一個拔除眼中釘的絕佳時機——三大老臣自恃德高望重,對新朝國政多有阻擾,前朝官員亦多數附和,流澈淨推行新令阻礙甚大。我如此一個膽大包天的僭越,反倒柳暗花明,他藉機行事,給予前朝官員一個當頭棒喝,往後朝堂形勢必定風向大轉。

只是,端皇后的清譽便毀了!妖后亂國!呵,有何畏懼?只要流澈淨的帝位愈加牢固,無論是何千古罪名,我都可以一力揹負。

還有一絲隱秘的希望,希望他就此放手!不知何時,傳言紛擾,勢不可擋,他措手不及,我亦是深深無奈。雖是猜測過,但已是於事無補。因此,他一如猛虎假寐,我淡淡如菊,毫不理會。

宮宴上我冒然僭越禮制,流澈淨有所袒護,便坐實了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