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去望彌撒,根本不管人們會怎麼說或怎麼想,似乎忘卻了第一個禮拜天發生的事。又過了兩個月,教堂裡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還記得大夫在我們家裡住的那陣子是什麼樣。他留著一撮小黑鬍子,朝上翹著,一看見女人,那雙狗眼裡就閃露出淫蕩、貪饞的目光。我從來不和他親近,大概是因為我把他看成一頭奇怪的畜生。每天大夥兒吃完飯站起來以後,他還坐在桌子邊,大吃餵驢的青草。自從他拒絕救治傷員的那天夜裡起——再往前六年,他還拒絕過給梅梅看病,可是過了兩天,梅梅反而成了他的姘婦——直到三年前爸爸生了一場病,其間,他一次也沒從大街拐角的這棟房子裡走出來過。早在鎮上居民對大夫進行宣判以前,雜貨鋪就關門了。不過,我知道梅梅還住在這裡。鋪子歇業以後,她又住了幾個月甚至幾年。而她的失蹤要晚得多,至少人們知道她失蹤的訊息要晚得多。貼在他家大門上的那張匿名帖就是這麼說的。據帖子上說,是大夫把梅梅殺害了,把她埋在了菜園子裡,怕的是鎮上人透過梅梅加害於他。不過,我在結婚之前見過梅梅。那是十一年前。有一天,我做完念珠祈禱回來,梅梅走出店門,螅�說卮�戕揶淼目諼嵌暈宜擔骸扒∞崩��1'你都快結婚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是啊,”我對他說,“應該就是這麼回事。”說著我拉直那根繩子,繩子的一頭還留著刀子拉的新碴兒。我把長工們往下解屍體時割斷的繩子又綰了個扣,把繩子一頭扔過房梁,掛在了樑上。真結實,能經得住好幾個像大夫那樣想上吊的人。鎮長用帽子不停地呼扇,屋裡悶熱,他又剛喝過酒,臉上紅撲撲的。他抬頭望著繩套,一邊估量著能有多結實,一邊說:“這麼根細繩根本掛不住他呀。”我說:“這是吊床上的繩子,他在上面睡了好多年了。”他挪過一把椅子,把帽子交給我,試著把頭往繩套裡伸了伸,臉掙得通紅。然後,他站在椅子上,眼睛睨著懸在空中的繩子,對我說:“不可能。這繩套還夠不著我脖子哪,套不進去啊。”我明白了,他是成心胡攪蠻纏,設定障礙,阻撓給大夫舉辦葬禮。

我臉對臉地瞧著他,打量著他。我說:“您沒有注意到他至少比您高一頭嗎?”他扭過頭去瞧了瞧棺材,說道:“不管怎麼樣吧,說他是用這根繩子上吊的,我沒有把握。”

我心裡有數,事實就是如此。其實他心裡也明白,就是故意耽擱時間,怕給自己找麻煩。他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我看出來了,他心裡發虛。他擔心的是兩件互相矛盾的事:攔著不讓下葬,固然不好;吩咐舉辦安葬儀式,怕也不行。他走到棺材跟前,一轉身,衝著我說:“除非我親眼看見他吊在那兒,否則我很難相信。”

我一氣之下真想下個命令,叫長工們開啟棺材,把懸樑自盡的人再吊起來,就像剛才那樣。但是,我女兒恐怕承受不了,我外孫也是,她本就不該把他帶來的。儘管這樣對待死者,凌辱一具不能自衛的肉體,攪擾一個剛剛在棺材裡安息的人,於我倒是無所謂的。挪動一具寧靜地躺在棺材裡盡情歇息的屍體,並不違反我的處世原則。我滿可以把死者重新吊起來,只為了看看那傢伙究竟能有多得寸進尺。但是,不能這樣做。我對他說:“您放心,我是不會下這種命令的。如果願意,您可以自己動手把他吊起來。出了什麼事,由您負責。請記住,我們可不知道他死了多久了。”

他沒有動,還是站在棺材旁邊,兩眼望著我,接著掃視了一下伊莎貝爾和孩子,然後又瞅著棺材。忽然,他臉向下一沉,咄咄逼人地說:“您心裡該明白,會出什麼事。”我很清楚,他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人。我說:“那是自然。我這個人就是敢作敢當。”他兩手交叉,滿頭大汗地朝我走過來,想用某套精心設計的滑稽動作把我給鎮住。他說:“請問,您是怎麼知道這個人昨天晚上上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