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沒斜到他會回來得這麼早乍見他出現一時間也怔住。

“已是午時,去灶房請盧大娘年做幾道菜,等會兒一塊兒用膳。”宮靜川對著明玉吩咐,見她還愣著不動,他眯目,略猙獰地露出白牙。“不去是嗎?那好,把九九表從頭至尾背一遍來聽。”

明玉整個跳起來。“去!我去、我去!馬上就去!”總算弄懂臭兄長有意饒她一命。“喲呼——”怪叫一聲,她拉著澄心的小手,兩道小小身影一眨眼就溜出“綺雲園”。

雖是春夏之交,夏曉清直到這時才覺近午的花園確實頗熱,熱氣彷彿從她體內冒出,她額面微汗,兩頰與耳根發著熱。

心定了些,她著手收抬桌面,聽到烏木杖擊地聲,還有他的腳步聲。

“聽婢子說,你問起我?”見她雙手一頓,宮靜川靠得更近,在她對面的石凳落坐,徐聲問“有什麼事?”

被一提醒,夏曉清驀地記起。

她揚睫面對那張深沉莫測的臉,那眉宇間似猶有嶺色,又似雲淡風輕,已不把與她之前那些不愉快擱上心似的。

這樣也好,假裝一切無事,兩人還能談上幾句。

她學起他的雲淡風輕,嗓音如絲。

“明玉想繼續習武,就得學會看懂賬本,學不來,武也別練了,這是宮爺跟她打的約定,她承諾你的做到了,你應允她的便也實現,是不?”

“是。”

她點點頭。“莫怪初次見面時,明玉會那樣緊張。”怕她跑掉,衝出來牢牢緊緊巴在她腿上。

宮靜川想起那日情景,薄唇上終現一抹笑弧,聽她又問——

“宮爺為何這麼做?”

“我做了什麼?”犀利反問。

“明玉不願學商,你何必強她所難?”

“你要不要告訴我為什麼?”他神情平和,目光卻銳利。

夏曉清心口“咚、咚”重跳兩下,氣息略窒,聽不出他話中有無嘲弄意味。

對於提出的那個疑問,她心裡模糊有個解答,低眉沉吟片刻,她幽幽道:“明玉肯學,澄心才會跟著學。宮爺主要栽培的人是澄心,而非明玉……”

他從未遇過一個女子如她這般靈犀巧動,幽靜雙眸似能洞悉世事,糟的是,眸中偏偏帶情,明明看透,卻因有情作祟而無法抽離,當不成真正的旁觀者。

“你總能瞧出一點藏在事情背後的東西。”他一瞬也不瞬地看她,修長的手交迭在烏木杖首上,輕挲著。

他話中有話,夏曉清抿唇不語,以為自己又逾矩。

難受的感覺再次壓上心頭,她低頭忙收拾自個兒帶來的書冊,對座的男人卻又出聲道——

“程姨娘身子原就弱些,她懷著澄心時,當時宮家正遭逢鉅變,是我爹出了意外,他所乘坐的馬車翻覆在山道上,整個墜落深崖,還有……”他頓住,下顎微繃,一會兒才重拾話語。“總之是程姨娘早產生下澄心,孩子救活了,大人卻難以救治,這女娃一出生就沒爹沒孃,實在教人好生頭疼。”

夏曉清兩手停住,怔怔聽著,定定看他。

他說“好生頭疼”,語氣很是無奈,表情藏著柔軟,那不是“頭疼”,其實是“心疼”。

“澄心她……自小就不曾開口說話嗎?”她問。

“她會說話,只是懶得出聲,越大越不願意開口,成天跟著小姐姐混。”他瞧她欲言又止的,不禁道:“姑娘的直言不諱我多有領教,想說什麼便說。”

被不輕不重刺了一下,她臉蛋輕赭,深吸口氣才道:“我是想……宮爺那時差不多是弱冠之年吧?宮老爺突然去世,你立馬得提起整個『松遼宮家』家業,也得兄代父職兼母職,照料明玉和澄心……”微微一笑。“確實教人好生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