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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不算一回事,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但是與切身利益有關的時候,絕不能聽天由命,總得儘量爭取,失敗也不打緊,有人笑我嗎,那不過是他下流。
相由心生,因此外形日益邋遏,也不高興再打扮,這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表明是賣藝不賣身。
我沒有開車子出來,站在路邊載計程車,一站半小時,也不覺累,一邊欣賞白花花的雨景。
「楊小姐。」
是葉家的司機,把黑色大車彎到我這一邊來,硬是要載我一程。
我本想去看父親,奈何身上穿著黑旗袍,爹最恨黑色,我只得回家換衣裳。
到家又不想出來,我攤開圖表再度勾出細節,雨仍然沒有停,不住傾訴,好幾個鐘頭了,什麼話都應該說盡了,但也許她已經有大半生沒見到他,而她又確信他仍然愛她,所以還可以說至深夜。
而我沒有這種運道,我沒有話說,人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已經老了,且無話可說。
我扭開無線電。一次陶陶見我聽歌,像是遇著什麼千古奇聞似的:「媽媽,你也聽歌?」上了三十,除卻吃睡穿,最好不要涉及其他,年輕人最殘忍,覺得聽歌的媽媽不像媽媽,虧欠他們。
至傍晚雨停止後,我終於買了溫室桃子去看父親。
這一陣子他變了,愛吃愛睡,脾氣倒不如從前壞。
他向我埋怨,說腰子痛。
我同他說,大抵是肌肉扭傷,不必擔心。
陪父親吃過飯才打道回府。他如小孩子,一邊吃一邊看電視,完全認了命,承認癌症是生活之一部分,不再發牢騷,因此更加可悲。
世球找我,「出來陪我,之俊,說說話,我需要安慰。」
「到臺下來喝杯龍井吧。」
他駕著開篷跑車來,也不怕陰晴不定的天氣。他們說這便是浪漫:永遠與你賭一記,流動,不可靠,沒有下一刻、明天、第二年。
我沒刻意與他交談。
他躺在我的按摩椅子裡看柔軟體操比賽專案,手捧香茶,隔一段時候發表鬆散的意見,「還是美國選手正路,羅馬尼亞那幾個女孩子妖氣太重」等等,喪母之痛不得不過去,他又做回他自己。
他最新的女朋友是誰?我問:「你真的忘了關太太?」
「什麼關太太?」他眼睛沒有離開電視機。
真的忘了。
「此刻同誰走?」我又問。
「誰有空就是誰,你又不肯出來。」
語氣像韋小寶。
「誰是誰?」我很有興趣。
他轉過頭來狡黠地笑,「就是誰誰誰。」他雙眼彎彎,濺出誘惑。
「大不了是些小明星。」
「喲,你去做做看。」
我驚覺地閉上嘴,陶陶現在便是小明星,真是打自己的嘴巴。
「怎麼,吃醋?」
「啐。」
「你的女兒呢?」
「出去玩了。」
「而你,就這樣古佛青燈過一生?」
我微笑,「你少替我擔心。」
「我們出去玩,之俊,結伴去跳舞。」
「世球,為什麼一定要燈紅酒綠?」
「我愛朋友。」
「藉口。」
「你又何必老把自己關著?」
我笑。
他也笑,「兩個性格極端不同的人,竟會成為朋友。」
他喝完茶就走了。
我在窗前看世球駕走開篷車。老天爺也幫他忙,並沒有再下雨。
要這樣的一個男人成日坐在家中看電視,當然是暴殄天物,他當然還有下一檔節目,夜未央,而他每日睡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