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秋笑,「總之不應自卑。」

今夜不知怎地,我的眼淚就在眼眶中打滾,稍不當心用力一擠就會掉下來。

最受不了有人關注垂詢。

受傷的野獸找個隱蔽處用舌頭舔傷口,過一陣子也就挨過去了,倘有個真心人來殷勤關注,硬是要看你有救沒救,心一酸一軟,若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真的就此息勞歸主也是有的。

他上車載了母親走。

在電梯中,我覺得有一撮灰掉在眼中,還是滾下一串眼淚,炙熱地燙著冰凍的面頰。

真肉麻,太過自愛的人叫人吃不消,女兒已隨時可以嫁人,還有什麼資格縱容自己,為小事落淚。

我溫習至凌晨不寐,天露出魚肚白時淋浴出門吃早餐去。

考完試步出試場,大太陽令我睜不開雙目,睡眠不足的我恍惚要隨吸血伯爵而去。

「之俊!」

我用手遮住額角看出去。看到羅倫斯給我一個大笑容。他坐在一輛豪華跑車裡。

「唉,」他笑著下車,「之俊,原來你是楊之俊。」

我坐上他的車,冷氣使我頭腦清醒,簇新的真皮沙發發出一陣清香。

「是,我是楊之俊。你不是一早就曉得?」

「之俊,我是葉世球啊。」

這名字好熱,他面孔根本就熟。

「唉,我是葉成秋的兒子。」他笑。

輪到我張大嘴,啊,怪不得,原來此花花公子即是彼花花公子。

「之俊,」他好不興奮,「原來我們是世交,所以,有緣分的人怎麼都避不過的,我總有法子見到你。」

我也覺得高興,因對葉成秋實在太好感,愛屋及烏,但凡與他沾上邊的人,都一併喜歡。

怪不得老覺得他面熟,他的一雙眼睛,活潑精神,一如他父親。

「你是怎麼發覺的?」我問。他略為不好意思,「我派人去查你來。」

我白他一眼。就是這樣,連同吃咖啡的普通朋友也要亂查。他大概什麼都知道了。

「我們現在可以做朋友吧?」

「朋友沒有世襲的,葉公子,我同令尊相熟,不一定要同你也熟。」

「咄!我信你才怪,女人都是這樣子。」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葉世球。」

廣東人喜歡把「球」字及「波」字嵌在名字中,取其圓滑之意。正如上海人那時最愛把孩子叫之什麼之什麼,之龍之傑之俊之類。

「世球,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你現在想做什麼?」

我不假思索:「睡覺。」

他立刻把握這個機會,做一個害羞之狀,「之俊,這……我們認識才數天,這不大好吧,人們會怎麼說呢?」

我先是一呆,隨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這個人,我開始明白幹嘛他會吸引到女人,不一定是為他的經濟情形。

父親不會明白,父親老以為母親同葉伯伯在一起是為他的錢。

「說真的,到什麼地方去?」他問。

「帶我去吃咖啡。」

「我同你去華之傑,那裡頂樓的大班咖啡室比本市任何一家都精彩。」

「我去過,我們換個地方。」

他訝異地說:「爹說你長大後一直與他維持客氣的距離,看來竟是真的了。」

「你與葉伯伯說起我?」

「是,他說你有一個孩子。」

我點點頭。

「她已有十七歲?」葉世球很驚奇,找我求證。

「快十八歲。」

「這麼大?我不相信,之俊,你有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