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挑起那空水桶就走。這時,有七八個老百姓,都在挑水,他們挑著水桶閃閃而來,就立刻有士兵接過去,倒在一隻大桶裡,用水槍來汲取,向面前的火頭注射。

挑了空桶的,跑著就挑水。崔四也是挑水桶向井頭奔了去,一個不留心,和一個挑水的撞了一下。那人罵道:“崔四,可是攪昏噦?

你讓飛機嚇慌啦,也不看看人。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卻是尖銳的湖南婦人腔,崔四定睛看了看,才看出來,這是豆腐店裡的老闆娘張大嫂。她是個麻子,三十多歲,平常就是和男子一般地工作。今天她穿的是一套男子青布短襖褂,頭髮剪得高過了後腦勺。

個兒既長,人又長得不美,簡直不像個女人。

於是笑著蹲了一蹲腿道:“大嫂你也沒走?老闆呢?”

她道:“送子彈去了。”

崔四道:“好的,不含糊。

張大嫂道:“恰(吃)也恰得,做也做得,冒得(沒有)哪個湖南人會比不過你北方人。你四川人不走,武漢是我們的,我們會走?”

崔四還想說什麼,後邊有人叫道:“這小子還是這麼多的廢話。”他一聽是黃大娘的罵聲,笑著挑了水桶就走,他十分賣力,來回跑著挑了十幾擔水。救火的人轉著方向澆水,他也轉著方向送水。

無如敵人下了決心,今天要燒掉武漢城,第一批飛機去了,第二批又來,燒夷彈丟得不少。正當崔四送到十二擔水的時候,他一眼看到左邊巷子角,冒出青焰的小火光。他放下水桶把街邊一個盛沙的小布袋,兩手抄起三隻,向那直奔了去。老遠地丟過去一隻把青光蓋著。再走上兩步,把兩隻沙袋丟過去。

後邊有人叫了一聲好,回頭看時正是黃九妹。她笑道:“那牆角里有顆燒夷彈,大家都沒有發現,我是剛剛看到,還沒有叫出來,你就把它壓熄了。”

崔四看著她手上,各拿了一隻沙袋,接過來,又向前拋去。黃九妹道:“侉子,別走得太近了j那東西燙得厲害。”

崔四把沙袋拋完了,偏著頭一看,對那牆角上看了一看,實在把那顆橫在地下的燒夷彈撲熄了,這才回轉身來,深深向她一笑。

崔四的這一笑,實在是出乎人情的,在這種恐怖緊張的局面下,還可以笑得出來。但他這類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加上官長許多忠勇愛國的說教,他已把出生入死,作為每日日常生活當然舉動。

他既不怕,遇到了他生平最快樂的事,他自然要笑了。這麼一來,黃九妹也站著瞪了他一眼,問道:“侉子,你什麼心事,還是見著人就笑?”

崔四道:“怎麼不笑啦?這世界上最關心我的,還只有你和大媽,交朋友,要到共患難的時候,才看得出交情來。你說是不是?”

他說時,依然臉上笑嘻嘻的。他這番笑意,又另驚訝到了一個人,便是這裡的武漢市市長戴其然。空襲以後,這城區裡,立刻有七區起火,有兩區火勢合流,倒變成了五處。他已帶著警察撲滅了兩處火頭。

看到上南門這裡火勢兇猛,他又帶了十幾名警察向這裡奔來。這裡經過一小時的拆屋,潑水,火勢已挫下去,他就單獨地巡視。正好遇到了鎖柱,搶上前握著手道:“城外督戰,城裡救火,你太辛苦了。”

鎖柱道:“戴市長,你為什麼不走?師長再三告訴你,說你留在城裡無用,你怎麼還在這裡?”

戴其然將手摸了他中山服的領子,還把胸脯挺了一挺,正著臉色道:“我雖然是個芝麻大的官,可是國家讓我在這裡做市長,我就守土有責。你們當軍人的,難道就不是一條性命?你們就可以守,我就不能守?你看那個小夥子,真勇敢。笑嘻嘻地撲滅了一顆燒夷彈。

他大概是個普通士兵吧,受的教育應該比我少得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