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在錦衣衛審訊多年,第一次被犯人問得啞口無言。但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陸珩起身,說:「好,既然你也是為了她好,那我們就可以達成共識。等她醒來後,我希望你真正為了她考慮,不要一昧替傅霆州說話。」

翡翠冷嗤一聲,不做理會。這時候外面有人過來,靈犀停在門外,默然垂手。陸珩朝外掃了一眼,吩咐道:「給她鬆綁吧。畢竟是夫人曾經的婢女,你們好生招待,不得失禮。」

「是。」

陸珩走出暗室的門,靈犀自動跟上。等走遠後,陸珩才問道:「怎麼了?」

「夫人醒了。」

王言卿清醒的時間比陸珩預料的快些。陸珩飛快趕回後院,他進門,瞧見王言卿靜靜靠著床柱,盯著窗戶上大紅色的喜字,不知道在想什麼。陸珩有一點頭皮發麻,但還是端著笑意,如往常一般走向王言卿:「卿卿,你怎麼樣,頭還疼嗎?」

陸珩坐到床邊,他說這句話時,腦海里已經構思出好幾套方案。翡翠的說辭可以鑽空子,他適當承認一部分,隱瞞一部分,應該能將她穩住。

王言卿聽到聲音,眼珠動了動,慢慢看向陸珩。陸珩接觸到她的視線,心裡咯噔一聲。

但陸珩還是笑著,柔聲喚道:「卿卿?」

王言卿靜靜看著他,終於戳破了這場持續兩年、盛大夢幻、完全由謊言堆積起來的泡沫:「陸大人。」

第100章 攤牌

王言卿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出生後就沒有見過祖父,她還不能理解「死」是什麼意思時,母親就去世了。她和祖母相依為命,從祖母口中,她得知她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親人——父親。父親在戰場,等仗打完了,父親就會回家看她。

可是,父親還沒有回家,祖母就先行一步離開了。

七歲,其他孩子們還無拘無束在父母懷中玩耍時,她卻要考慮祖母的葬禮怎麼辦。最終,在鄰居和遠房親戚的幫助下,祖母順利下葬,王言卿日後的歸屬卻成為一個大問題。

幸運吝嗇,不幸卻總是接連而至。祖母剛剛發喪,王家的門又被敲響,這次,她聽到了父親戰亡的訊息。

親戚們再無顧忌,當著她的面爭奪他們家的祖產、房屋,沒人把一個七歲的女童當回事。在族人們心裡,七歲的孩子哪聽得懂這些,故而他們爭奪死人財產時,完全不曾遮掩那些醜惡扭曲的嘴臉。

王言卿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貧窮和貪婪,原來可以讓人變得這麼醜陋。

誰也沒想到,族叔和堂嬸還沒有爭出他們家的地歸誰,京城竟然又來人了。這次,對方送來了不菲的撫卹金,並且指名道姓要將王言卿帶走。

王言卿由此進入一個她完全無法想像的世界,這裡的人穿著名貴的絲綢,衣服一天一換,女子們留著長長的指甲,連洗臉都要五六個人伺候。

她一進入鎮遠侯府,就知道她和那幾位傅家小姐不一樣,哪怕傅老侯爺讓她們以姐妹相稱。她知道太夫人、陳氏不喜歡她——換成她自己,她也不會喜歡突然闖入自己家中,除了年輕和美貌一無是處的外姓女子。

小時候她自由野蠻地在土地裡長大,哪怕家裡的日子並不好過,王言卿也從沒擔心過自己會不如別人,做錯事情後祖母會不要她。但是來到傅家後,她每時每刻都在害怕。她怕自己惹人生氣,傅老侯爺不再收養她;她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傅霆州不再需要她這個玩伴。

過了兩年,她長高了也變白了,她從別人的態度中,很輕易地意識到自己長得還不錯。她的處境因此變得更加艱難,她要應對挑刺的傅家小姐,也要小心來傅家做客的貴族男郎。每一次那些身份尊貴的少爺看著她露出驚艷興味之色,王言卿都覺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