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群陪她坐一陣,看牆上的時間已經四點過了,恐怕父親趕場要轉來了,趕忙起身收撿一床的鋪蓋被子衣裳,她一面整理,一面想著要如何同小川講這件事,又一面恨恨的罵不正經的父親,罵來罵去都解不了恨,母親又嘮叨個沒完,乾脆東西一扔也懶得收拾了,母女倆都坐床邊上,預備等王二回來,要同他好好上一堂思想政治批鬥課。 小川這時還在半坡底下幫黎華英辦豬草,一個在自己屋裡掃把倒了都不扶的人到了丈母家屋裡卻勤快的像去評勞動標兵一樣。他是穿著襯衣西褲皮鞋來的,於是又在外面穿了件李兵的舊衣裳,李兵胖,衣裳穿在他身上像女人穿了男人的衣裳。他腳上還穿了李拜子的黑色膠桶鞋,他從小到大最討厭這樣的鞋,走起路來皮咵皮咵的,一點不暖和,只為了裡面的腳不溼水不沾泥,可他寧可運動鞋溼了腳凍了也不願穿這土了吧唧醜到掉牙的鞋子。 他這一身打扮把跟在後面的李敏大牙都笑掉了,這個昨天夜裡還在鬧著要分手的姑娘,她一笑就捂著嘴,淡青色的手背上只剩兩條笑彎了的縫兒。小川這時虛著眼睛回頭來威脅一樣瞪她,他喜歡看這樣笑的花枝亂顫的她。她的手其實並不好看,手指有些粗,小拇指邊上還因為長過凍瘡而顯得腫胖異常,想她從前吃過的苦和受過的不公,使他又心疼又想吐槽,可這並不妨礙她一笑起來就可愛的不得了的樣子,笑起來真好看,帶著些人畜無害的狡黠。 “傻兒。”李敏被他看的面紅耳赤,作勢兇巴巴拍他一巴掌,翻著白眼轉過身去,指著地裡大片大片的瓢兒白髮號施令:“快點砍,這一坡都是我們的,砍不完不準回家!哈戳戳,還想來討好我媽,看你今天啷個回得去。” 他可不是勤快人,在黎華英夫婦面前勤快,到李敏面前該懶還是懶,連曖昧都是懶洋洋慢條斯理的:“我也是你的,你隨便砍,這裡嘛,砍不完最好,管我夜飯,床也給我鋪好,最好再有個暖床的。” “想得美。”睥他一眼,轉頭掩飾面上的羞怯:“還暖床,雙面膠把你往牆上一沾,管你睡得著睡不著。” 兩個從小打到大追到大的男女在一起談了戀愛反而扭扭捏捏害起羞來,不是他裝假老練的耍酷就是她裝作不在意的咋呼,全然沒了從前相處時毫無顧慮的爽朗。要曉得那時候他讀三年級她才讀學前班,眼裡心裡哪兒瞧得上她,只有她屁股攆屁股眼巴巴追著他玩的份兒,等再大一點,她已經長成放學路上有名的女霸王了,曉得她能吵架會打架,真不曉得她也會害羞,會靦腆。 更不曉得十幾年後她/他會成為彼此想娶想嫁的人。 “不要緊著墨啊!?以為我不存在嗎?我是監工哦,不好好討好我在那裡打白逛,不怕我等哈兒轉去告狀哈!”扛著竹鈀的李兵在瓢兒白地裡轉完一圈又一圈,終於十分不耐打斷上面你儂我儂的兩人。他做出古惑仔裡黑社會打手的姿勢將竹鈀砸在地裡不斷踩踏,卻拖著萎靡不振的調子:“快點砍,砍不完餓死么抬,像沒看到過一樣,沒看到過嘜找個沒人的卡卡角角好好看嘛,整得恁肉麻硬是,當我不存在嗎硬是,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光會那些擠眉弄眼,羞不羞人嘛……” 換來姐姐和準姐夫一頓菜葉泥巴的親厚,他還嘴硬,一面跑一面歡天喜地的罵:“嘿嘿嘿,膽子硬是大了哈!轉去我說漏嘴不怪我哈!嘿——不討好我就算了還合夥欺負我……嘖嘖,把我整走了你們好方便!欸,欸,欸——” 滿山坳裡都是三個人的打鬧聲,李敏這時最心無憂慮,黎華英在場時李兵是她心口腐爛了還汨汨流著膿血,疼的不斷抽氣仍想盡辦法要剃除掉的肉,而當沒有黎華英在時他卻是她的活寶開心果,她最衷心的期盼和最得意的幸運。 五月下午的山裡,躺在天空的雲像癱在太陽下石頭上的貓,慵懶,安逸。瓢兒白土坎邊的野菊花白的像雪,黃的耀眼,山林角下的刺梨花從一眾鬱鬱蔥蔥的綠樹中脫穎而出,遠處看來美人妖嬈。蝴蝶圍著起了苔的蘿蔔花轉,家裡花貓從老遠的田坎跳過來,在下面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