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旭和忠承第二天傍晚到的,拖家帶口沒上來,在三江歇一夜,第三天一早才來磕頭包的帕子。

信好已經趁夜裡送潘寧回去了一趟,猶豫不決,第二天仍回單位上班,晚上才同忠傳說起,惹的忠傳好一通哭過後,也是第三天早上才回去了。

她兩三年沒回去,儘管去市裡見到幾趟,潘達先前幾天都一直繃著,現今看見她,還在老遠就紅了眼眶過來磕頭,忠傳一流淚,姐弟哭的抱成一團,半晌才相互牽扶到靈堂去磕頭,包帕子。

老張從她來目光就一直跟著,半張著嘴,高興也不見得高興,總是傷懷的模樣,不多說話,像眼淚和話都枯竭了,忠傳一味跟沒看到他一樣。許久沒有坐攏一堆,幾個姊妹都熱絡得很,本是喪事,娘也沒有了,訴個苦的地方都沒有,大小都來圍著她打招呼痛哭。她雖不說什麼話,光眼睛一個勁兒流淚,看到小一輩的孩子們圍過來,手便一直捏著沒再放開。唯有忠旭離得遠些,只支了陳旭東過來叫大姨,自己則同朱慧芬,席三娘,陳德芳母親一道坐著擺龍門陣。

幾個老一輩不曉得忠傳好幾年沒轉來,不明就裡的,只道哭的是裡頭的亡人,紛紛跟著抹眼淚的抹眼淚,勸慰的勸慰。

雪梅母女在石巖大橋碰到小川福全一家,同坐一個車上來,到來靈堂棺木上的東西已經完全佈置好,喪葬要的東西也置辦齊全,道士先生還沒進門,兩套耍鑼鼓在雨棚下的水泥壩子裡吹走進新時代。潘宜見了潘運和潘家幾個長輩子女們,先有些生分陌生,又待一會兒才逐漸開始跟大家拘束的說起話來。她是下一輩裡來的算早的,潘寓潘寧劉強信歡信好幾姊妹都是先前來磕個頭又回去上班了,假不好請,要等正式出殯的頭天晚上才回來。潘宏說在浙江,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青舒和陳旭東無聊得整日閉著眼睛嘆氣,這個年紀的小孩不像六七歲七八歲,朋友性別都有了模糊不清的定義和概念,即使三個小孩年齡相近,都在一處壩子裡無所事事,卻始終是青舒和陳旭東坐在一處,潘宜跟在雪梅身邊,或自己獨自在一處玩手機。

上一輩的幾姊妹裡,羅明先因為照顧大肚子,直等信有請了假才同小兩口一道上來,這便已經是最晚一個到了,忠旭已經在山上凍了一天,閒得實在嘴癢,坐在門口隨意開她的玩笑:“硬是忙哦,我恁遠都轉來了你恁近的還在我後頭。”

幾姊妹都在上面一張桌子商量怎麼出殯呢,她那一嗓子,大家都看過來,羅明先一進門就給她臊了個紅臉,正待回嘴,給獨自坐門口的老張磕完頭過來的信有走到她身邊來道:“我們坐火車你坐飛機的嘛,肯定你飛機飛得快哦。你還談,啷個恁遠轉來都沒把二公守住呢?我們么嗲一味恁不得了欸閻王沒說看你面子上多留他兩天?”

“你格老子。”忠旭回頭想咬他,可他眼眶紅紅的一副哀容,一桌的又還有潘迅雪梅紅袖和潘家幾個姻伯長輩,一口氣硬生生的憋回去:“你恁近你啷個不轉來守著呢?你曉得我守不住!”

邊上陳德芳母親柔聲勸阻:“這個話談不得,這個話你談不得。”

忠旭偏過頭瞧一眼羅明先:“他曉得啷個叫談不得,該談不該談的都拿出來談!長恁大隻長了張嘴!”

信有便長不大似的去趴忠旭的肩膀:“我啷個曉得該談不該談呢,我肯定沒得我們么嗲懂事哦,多吃恁多年的飯呢。”

忠信在上面桌出聲:“快點去磕頭。”

潘達也招呼羅明先:“裡面屋裡。”

大家都招呼陳卓到裡面板凳來坐,一身孝服的潘迅又起身抹著眼睛跟了進去。

劉達屋裡一個長輩見陳卓大個肚子在邊上板凳坐下,將她細看一眼,道:“娃兒些真是,看著看著就長大了,一哈都恁大了,馬上娃兒都生娃兒了,硬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