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這才展開一個笑容,「這樣我又樂觀點。」

我問:「這些日子你跟什麼人來往?」。

「我有個表哥從外國回來,媽媽老叫我與他約會,我們出去過一兩次,那人是個小老頭子,問得要死,又不跟我說話,我對他的態度已經夠冷淡了,誰曉得他對我更差,整個人像是在冰箱裡擱過似的,氣死我,以後再也不跟他出去,拚著做老站婆也不出去!」

我笑。

「卻爾斯這麼好,你還批評他!你沒見過我那陰陽怪氣的表哥呢。」莉莉說。

莉莉今年二十一歲,話特別多,人特別活潑,她與我做同事已經一年多,剛剛進來的時候稱我為「老闆」,我就老老實實地跟她說:「莉莉,你的職位是秘書,我的職位是經理,我們的老闆同是美華企業公司,所以我們是合作人,明白嗎?」

我們相處得很好,平安無事。

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孩子氣特重,像卻爾斯這種男人的真面目,她居然看不清楚。

過很久卻爾斯終於來了電話。

「嗨!」我以一貫愉快的聲線。

「你那女秘書叫什麼名字?」卻爾斯問。

「叫莉莉。」我很樂意作答。

「分機幾號?」他又問。

「四三三。卻爾斯,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嚕嗦你幾句。」

「什麼?」他問。

「卻爾斯。女人都是一樣的,最好是門當戶對,丈夫略比妻子強一點。趁早結婚,享受家庭之樂,不要以為你現在年輕,花多眼亂,做只蝴蝶,撲來撲去,彷彿樂趣無窮的樣子,其實苦多過樂,每週末約人約得心疲力倦,每日下班回家是冷冷清清的。結婚有結婚的好處,你想想,卻爾斯。」

他不出聲。

「忠言逆耳。」我嘆口氣,「你去約會莉莉吧,她是個很能幹很可愛的女孩子,月薪也近三千五,家庭清白。」

卻爾斯反問:「你呢,你想嫁個什麼樣的人?」

「我?」我說:「我?」

「說來聽聽。」卻爾斯說。

「中英文比我好一點,錢賺得比我多一點。比我理智比我鎮靜,比我成熟比我聰明──什麼都勝我一籌。」

「你以為這種人真正有在?」卻爾斯問。

「為什麼不?」我笑著反問:「我根本是個最普通的人,比我略勝一籌的人不知有多少。」

他笑。

後來他就約莉莉上街,莉莉興奮得不得了。

卻爾斯並不是壞人,只是老土,喜歡在女人面前誇口。他若真開部金色勞斯萊斯來接我上一百尺長的遊艇,我也就聽他吹牛,偏偏他又只開一部老爺車。若果他有誠意,別說是老爺車,擠公路車我也幹,偏偏他又只想揩油。吃個中午飯什麼的,我想來想去,犯不看與這種人在一起拋頭露臉的,所以不做這種沒前途的事,想必他也明白,所以退一步找莉莉。

其實莉莉樣樣勝過我百信:年輕、漂亮、夠勁、面板油光水滑、繃得緊緊,笑容可掬……誠然,她沒念過大學,她不愛看書,但是這有什麼關係?與卻爾斯真是同類同族人。

現在卻爾斯常與莉莉見面。

有一日,我拿著檔案到外頭找莉莉,有事問她。她與一個年輕男人在說話。

莉莉一見我,連忙撇下他迎上來。

那男人一側頭,我呆住了,只見他濃眉大眼,薄薄的嘴唇,筆挺鼻子,一副高傲的樣子,身上是白襯衫,灰色西裝,灰色領帶,一雙薄底黑皮鞋,渾身上下,讓人看著,說不出的舒服。

我心忽然溫柔下來,輕輕放低資料夾子。

莉莉跟他說:「你走吧,我都知道了,現在我老闆找我有事,沒空跟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