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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步一歇地搖到了家,手心勒出了兩道紫紅。
忙完一陣之後,一桌豐盛的晚餐準備出來了,我放起輕柔的舞曲,拿出香醇的美酒,等待著與他乾杯。
剛剛坐下,門鈴便響了,“又忘帶鑰匙了”,我一邊在心中甜甜地責怪,一邊用手託著肚子,吃力地從沙發上站起,急急地邁著碎步去開門。
三個人影同時出現在門口,我吃了一驚。
“公司很近,我把部長和同期入社的同事叫來了。”只見丈夫笑容可掬。雖說有些突然,反正家裡已備了酒菜,來得也算正是時候。
大家席地圍坐在低矮的日式餐桌前,我一邊向部長表示感謝,並請新同事多多關照,一邊為每個人倒酒。
大家一本正經地向我做自我介紹,原來包括丈夫在內的三個人分別為三個國籍:日本、韓國、中國。幾杯酒落肚後,日本籍的部長開始慷慨陳詞,那架勢像是在召開一個國際會議。他從日本講到韓國,從韓國講到中國,又從中國講到亞洲,從亞洲講到世界。兩個“新人”加上我洗耳恭聽,目光發熱。當聽到“亞洲是一家,四海皆兄弟”,“技術與友誼沒有國界”時,那位韓國人突然說:“我喜歡部長,喜歡這公司,我總算找到了好日本人。”然後摟住部長的脖子哭了起來。
我溫了一塊毛巾遞給他,他抬起頭,微醺的目光中充滿善意:“我和你丈夫一個姓,在公司我會關照小弟,你儘管安心生孩子,安心帶孩子。”他還說我與他夫人酷似,說話像,神情像,動作也像。他還讓我一定去他家玩。
十點半,大家走了,在我心中留下了久久的感動。我知道了這位韓國人的身世。
他是在日韓國人,今年四十五歲,大兒子十六歲,寄養在韓國的哥哥家,如今稱他“叔叔”,呼其兄“爸爸”。他經營過兩家公司,生意興隆。幾年前,毀於泡沫經濟,他破產了。從此,他一改人生態度,決心從事業家變為生活家。於是,又生一子,渴望找回那份逝去的天倫之樂。不想,此兒自出世以後便病魔纏身,那小小軀體裡一直插著橫七豎八的管子,迄今為止,他尚未回過�家……�
第二天,我滿腦子都在想這位多難的韓國大哥的事,特別是他那從來沒有離開過病榻的孩子,我不懂不幸的執行規律,只希望它是可以控制的。如果災難必定降臨的話,它應該落在父親的身上,或者落在母親的身上,父母各分一半也可以。惟一不該的是落在天使般的孩子身上。迎接“人之初”的應該是金燦燦的世界,應該是暖融融的人間。
晚上,我帶著一身疲憊回到家,意外地又看到一桌宴席。定睛一看,才發現盡是土豆片、魚乾、花生米等現成食品。只見丈夫與韓國大哥相對而坐,正在舉杯。
見我回來,丈夫說:“大哥送孩子的衣服來了。”我這才看見屋角放著一個大紙口袋,裡面整整齊齊地裝著一摞乾乾淨淨的童裝。“這麼多,這麼新的衣服怎麼可以都給我?你的孩子一定還能穿。”我忙說。
“這是我老婆讓我帶來的。她給孩子買了很多衣服,可惜,孩子一天到晚躺在病房裡,用不上。”韓國大哥的語氣誠懇極了。
“你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我不知是否該問,卻還是脫口而出。韓國大哥從書包裡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照片中的男孩大約四歲,面板白淨得像個女孩。他的右鼻孔裡插著一根透明的塑膠管,從表情中看,他對此異物已很習慣,面容十分安詳。
苦味西瓜(2)
“我一定去醫院看他。”我將照片還給韓國大哥。只見韓國大哥把臉貼在照片上,伏案嗚咽起來:“他可以不會走路,可以不會說話,可他不該不會笑,人生至少應該有微笑。”
“他會笑的!他一定會笑的!”本想安慰韓國大哥,可自己的眼淚卻“刷”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