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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也沒有例外。當袁忠國離開漁父中學前面戰壕時,有一架敵機,突然的飛到了常德城圈上,繞著城垣,飛了個圈子。然後飛到城中心,落下個照明彈。照明彈這東西,像個遠望的汽油燈泡,亮得發白,它由飛機丟下,化學液體燃燒起來,懸在幾百尺高空,可以到十幾分鍾。液體燃燒完了,就變為一陣青煙化為烏有。平常轟炸機夜襲,用這東西對付燈火管制。半空中懸上一二十個照明彈,可以把整座大都市照明得如同白晝。而敵人在常德丟照明彈,卻不是這個意思,這是黃昏總攻擊的一個訊號。所以在高空的照明彈像大月亮似的,掛起來,敵機就悄然地走了。敵機一走,常德四面的敵人,包括沅江南岸的敵人在內,山炮、迫擊炮、輕重機槍。步槍,一齊發射,各對了他們面臨著的陣地,儘量的丟擲他們的火藥與鋼鐵。那一種火光,可以在地面上綿延牽連著成一條光芒,閃射紅毛茸茸的火龍。它那聲音,把宇宙裡所有爆烈噴發的響動來比擬都不能形容得恰當,它是連串的,兇猛的,有高有低的。成語上什麼震耳欲聾的話,那也形容不出,震耳就是震那麼一下而已,這槍炮之聲,根本不是波動式的震,它簡直是爆烈的聲浪,傾瀉出來。本來這種動作,每日都有,而二十五日這個黃昏,卻更猛烈,守常德的虎賁們,他們有了一個星期的經驗,絲毫不為這聲色俱厲的情況所動搖。而且我們的子彈,越來越少,不能不加愛惜。所以兩方陣地對照之下,我們的陣地,反是寂然無聲,只有偶然的一陣機槍聲和喊殺聲,那就是敵人衝鋒上來,他們加以反擊了。我們守在戰壕裡,屢次得著師長指示,都是沉著應戰,而且每次根據上峰的來電,都說援軍二十七日可以趕到。憑著這苦戰七八日的經驗,再撐持一日一夜,絕沒有問題,大家除了沉著之外,還添上了一分高興。這一晚上東西北三面,敵人只是用猛烈的炮火轟擊,陣地的爭奪,都沒有什麼變化。王彪和一部分雜兵,守在營指揮所外面的戰壕裡,半坐半睡的休息,大家讓炮聲槍聲聒噪得麻木了,不能做什麼消遣,等著槍炮稀疏一點,說話可以聽到的時候,大家就談天消遣。談到後天援兵就會開到的訊息,大家是非常的高興。有人說:“把日本鬼子驅逐走了,什麼功勞也不想,只希望找個僻靜而又暖和的地方,痛痛快快睡他一覺。”有人說:“趕快寫封家信回去,免得家裡人惦記。”也有人說:“我願意買一盒紙菸,坐在城牆上,看著鬼子進攻的路線,慢慢的吸菸。”王彪卻沉默的沒說什麼,有人問他,他笑了一笑。就有人猜道:“他準是想到敵人屍身上剝一件呢大衣下來穿。”王彪還是笑,卻不答言,夜色慢慢的深沉,地平線上的火光,也慢慢萎縮暗淡下去,染著火藥的雲彩減退了血色的光焰,長空有幾處灰黑色,也就有幾個星點,在戰壕頭上一閃一閃。槍炮聲在面對著的敵陣上,暫時消沉下去,偶然一兩下的槍聲,正像暴風雨過去,後屋簷上還有不斷的點滴聲。不過這透著比較沉寂的夜空裡,西北風大大的作怪,呼呼狂響。戰壕上面,一陣陣的飛沙,噗吒一陣又噗吒一陣,又在頭上颳了過去。這裡的陣地,正好對了西北,完全面對了風的吹勢。在戰事緊張的時候,大家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理會天氣對於身體的關係。到了戰事和緩過來,緊張的神經中樞,它又要管它五官四肢所接觸到的變化。那風沙夾著的寒潮,侵襲到戰壕裡每個人的臉上身上,讓人的脊樑裡,有一絲絲的涼氣向外透出,伸出在棉軍服外面的兩隻手,已漸漸地會讓人感到麻木。王彪坐在戰壕裡,沒有什麼言語。他兩隻手不住地搓著,借了這點運動,讓兩隻手發生一點熱量。他心裡在發生著幻想:那些被敵人侵佔了的地方,包括自己老家在內,不知道那些老鄉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們會想到我們要打回老家去的人,是這樣的吃苦嗎?他又想著,到過一次大後方的重慶那裡並不冷,轟炸後的街道,修得寬寬的,到了晚上,電燈也是點著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