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易家家主,氣定神閒,正一筆一畫,將一幅橫幅書寫,那身帶煞氣女子進去之後,筆尖都不曾顫得一顫,目光不曾輕轉,只專注筆下。耳邊只聞得那女子清越之聲,道:“今日洛初嘗大捷,實拜先生所賜,洛特來致謝!”

眼角抬處,只見那女子恭恭敬敬致得一禮,竟是將腰彎成一個角,鄭而重之鞠了一躬,從未見過的禮節,卻讓他從中體察出了誠意。

直起身子之時,卻聽她再道:“不過,易兄,你與小妹作得這筆好買賣,小妹一定銘記不忘!”說罷,也不再聽他答言,竟是長笑掀簾而去,驚得院中諸人面面相窺。

他不由擲了筆,銘記不忘麼?

長嘆一聲,頗為懊惱道:“來人,淨手!”長長的橫幅之上,筆走蛇龍,寫著一句話: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

蘭字末筆,歪歪斜斜,正是一敗筆,破了通篇雄渾氣勢。讓人讀至此字,不由揣想,書寫之人此時怕是正心神不穩,後筆難以為繼,方才有此敗筆。

瞎木徵聞得此訊,怒急攻心,下令加緊攻城,只怕大周軍隊千里援馳,不日便到,數月蓄謀,敗於一旦。

屈忽既敗,不免走投瞎木徵,向西而去。英洛出得易府,不曾停得一刻,翻身上馬,領三萬餘人,星夜兼馳,向著甘州而去。

破得靈州之圍之後,她已得探子來報,甘涼二州怕是早已糧絕,危在旦夕。城破之日,為時不遠矣。

李嵐自是領兵三萬,向著涼州進發。二人兵分兩路,只望不日收復河隴,以雪前恥。

復 見

瞎木徵攻城之際,周崢已經兩日夜未眠。放眼看去,金秋的甘州,城內外完全是兩番光景。城外秋稼豐碩,收穫的日子近在眼前,城內枯樹灰屋,由於斷糧日久,每一顆樹的葉子跟皮都已經被扒光,露出□的樹幹,城內一切可食的東西都已被瓜分完畢,大街上到處是東倒西歪的饑民餓殍。甚至城內的高門大戶,也已在半月前被暴民衝進門去,搶得可食的東西充飢,而轉眼淪落成城中貧民的模樣。雖守著金銀珠寶,然,當此際,米價貴比珠玉,也已經是有價無市。

吐蕃軍來勢洶洶,架起十幾架雲梯,拼命攀爬。大周軍一波波箭雨仍不能阻擋他們的攻勢。瞎目徵親自督戰,若有士兵退縮者,身邊侍衛上前,便會一刀結果其性命。其餘士兵見之,無不膽寒,只有更加死命攀爬。

甘州城四面城牆,形如孤城。城內八千餘守兵,連月來作戰,已剩不足四千人,都被派往四面城門守城。此際浴血奮戰,概因人手不夠,吐蕃軍攻得一個晚上,竟給攻上城來。

夜色將曉之際,首撥攻進城來的吐蕃軍激戰中開啟城門,將瞎木徵十萬大軍放進城來。卻說瞎木徵三十萬大軍,兵分三路,一路前往涼州,一路前往靈州。沿途所遇州府,盡皆淪陷,吐蕃軍自會派兵駐守。此次屈忽大敗,沿途十萬大軍,所折七八萬,餘者不過二三萬。涼州一路,還未傳來訊息,自是不知勝算如何。但瞎木徵這一路卻是死守甘州,只為取下週崢首級,震懾天朝。

這十萬大軍雖有所折,不過一二萬左右,衝進城來,一路拼殺,竟是沙州屠城的架勢。大周軍雖已斷糧日久,皆面有菜色,然此次城之危難之際,只有拼死血戰了。周崢在城樓之上看得清楚,這些吐蕃軍進得城來,到處燒殺搶掠,縱火血洗,街市間那些無辜平民,在昏昏沉沉的飢餓之中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皆做了刀下之鬼。一時之間,甘州城火光沖天,周崢胸臆之中悲憤之氣抑止不住,長槍所過之處,宛若游龍閃電,槍頭寒光所指,鬼哭狼嚎,將阻擋之人斃於槍下,不計其數者眾。

瞎木徵在城下看得明白,一身黑甲的年輕將軍,猶如修羅暗鬼,將身邊湧上的吐蕃軍士挑過,那人便腸穿肚爛,血洗紅纓。他卻似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