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洪承疇學識淵博,想他必有辦法。然而,洪承疇雖然有心與自己相交,但他畢竟是漢人,會不會因此而對自己有所保留呢?

想到此處,鰲拜又有所擔心起來。

但即便如此,除此以外,他再無別的辦法。所以他想,乾脆學瞎子過河,邊摸邊過。

於是他又以邀請洪承疇喝酒的名義將其請來。洪承疇一見鰲拜便戲言道:“大人請洪某喝酒,不怕洪某酒後戲言麼?”

鰲拜聞之一怔,立刻明白洪承疇是暗指自己借喝酒之機向他討教一事,心裡有些不舒服。但聯想到事實本來如此,心裡又釋然,坦然笑道:“若得大學士戲言點撥,某人願陪大學士爛醉三天!”

洪承疇笑道:“戲言,戲言。”

鰲拜連忙邀請洪承疇入座。洪承疇也不客氣,揀了主席坐了。要在平時,洪承疇也不敢這麼放肆。但他知鰲拜相請,必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坐主席,倒是便宜他了,於是不讓。

洪承疇與鰲拜對飲了幾杯,話慢慢多起來了。鰲拜一見,知道時機已到,便故作神秘地說:“我今日得報,有人在私修明史,不知大學士知道否?”

洪承疇一驚,問:“會有此事?”

鰲拜說:“千真萬確!”

洪承疇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心想:有沒有此事與自己何干?自己失態,豈不說明自己與此有關而讓鰲拜有恃無恐麼?所以,他馬上定了定神,毫不在意地看著鰲拜。

鰲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誠懇地說:“難道大學士不覺得奇怪麼?”

洪承疇問:“有何奇怪?”

鰲拜說:“大明已滅多年,他們私修明史圖個什麼?”

洪承疇笑道:“你是滿人,自然不知漢人之心態!”

鰲拜問:“什麼心態?”

洪承疇說:“念舊。”

鰲拜說:“什麼是念舊?”

洪承疇說:“在漢人看來,什麼東西都是原來的好。譬如說,死人比活人好,明朝比大清好等等。”

鰲拜說:“只怕不僅僅如此!”

洪承疇說:“當然!”

鰲拜說:“還有什麼?”

洪承疇說:“還有情緒。”

鰲拜問:“什麼情緒?”

洪承疇說:“反滿情緒!”

鰲拜問:“他們心裡既然反滿,為何不拿起真刀真槍與我們對著幹,而只是暗地裡修修歷史,這有什麼用呢?”

洪承疇說:“你是滿人,自然不明白!作為漢人,對於自己的江山被滿人佔了,心裡自然難安!可是,若真刀真槍地幹,又怕掉腦袋,若自認倒黴,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選了這種折中的辦法。既可發洩心中之不滿情緒,又可確保自己之無恙。”

鰲拜說:“這算什麼事啊?”

洪承疇說:“這就是無法之下,只能無奈。”

鰲拜說:“你們漢人真是高深,令人難懂。”

洪承疇說:“好懂!你知道我們心中的英雄岳飛麼?”

鰲拜說:“知道,可他據說是被秦檜害死的。”

洪承疇說:“對了!可是僅僅憑秦檜之力是害不死的,其中必有皇帝之責。然而,人們不敢追究皇帝之責,卻將心中之怒遷於秦檜之身!這還罷了。秦檜在時,人們不敢罵,而秦檜死後,卻讓他的銅像跪在岳飛墓前,還得將他妻子王氏也押跪在那裡,且脫去王氏的衣服。這叫個什麼事?奈何不了皇帝,便找秦檜出氣。奈何不了活秦檜,便找死秦檜出氣。找死秦檜出不了氣,又將其妻找上。讓其妻陪跪,覺得不過癮,還要脫掉她的衣服!然後讓世世代代的人朝赤身裸體的王氏吐唾才解恨。至於與事是否有補,我們漢人是不管的!我們只求能發洩心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