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不僅得罪了牛津人,牛津人還覺得受了侮辱,福克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好關係一下子變成了謾罵。鄰居們不提自己有沒有看到《聖殿》,一個勁地罵它十惡不赦。1 月,福克納的沉默寡言的父親在阿拉巴瑪的墳頭動情地祈禱;2 月,父親“設法禁止此書”,要求“從市場上撤回來”。福克納的母親莫德小姐不提自己著過沒有,便設法袒護兒子,對丈夫說:“由他去吧……他總是非這樣寫不可才這樣寫的。”這句話,在牛津鎮上很少有人能夠理解。牛津人受到了侮辱,對福克納翻臉不認,甚至視如仇敵。據他的一個弟弟說,牛津人直到他發了大財以後才承認他的成就。即使到那時候,還不免流露出耿耿於懷、餘怒未消之意,因為福克納羞辱了他生活於其間的人們。

福克納需要錢,但是無法集中心思從事一項長期的寫作規劃,於是一門心思寫短篇。偶爾錄用他投寄作品的雜誌名單增加了《哈潑斯月刊》和《婦女家庭良伴》。

《晚郵報》《斯克里布納》和《美國信使》月刊繼續對他表示興趣。可是福克納仍然拖欠著修復山楸別業所花的材料費,幾個月來醫藥開支浩大。《聖殿》的第一批版稅要到9 月才會收到。同時,哈爾·史密斯和福克納都想利用《聖殿》的轟動大撈資本。5 月,他簽訂出版短篇小說集《紀念愛米麗的一朵玫瑰花》的合同,9 月正式出版時改稱《這13 篇》。這步棋倒是走對了;這部短篇小說集——其中4 篇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為背景,6 篇以約克納帕塔法縣、3 篇以國外各地為背景——銷路僅次於《聖殿》,比任何一部長篇小說都好。雖然他的手頭始終拮据,但是前景有所好轉。4 月,查託溫德斯公司把《喧譁與騷動》納入出版計劃,同年晚些時候,把《聖殿》也納入出版計劃。《軍餉》早就登上這家公司的書目。理查德·休斯仍在寫文章支援福克納,如今又有莫里斯·寬德羅要把他的著作譯成法語,由加斯東·加利馬爾(3) 在法國出版。

可是,福克納仍舊感到不安——錢不夠用,人們的仇視和心中難消的苦痛。把《這13 篇》題獻給埃斯特爾和阿拉巴瑪以後,他尋找更大的解脫。不久便著手寫一部叫作《黑屋》的稿子,內容和題目都一改再改,一寫再寫。

他要又一次透過寫他非寫不可的東西來學習寫作,又一次以苦役為解脫。

一旦恢復習慣的工作節奏,他覺得日子好過些。清早醒來便接連寫幾小時,下午有時騎馬有時散步,更常去整修房子、馬廄或花園。零星活有的是,他喜歡一個人做。暮色降臨,飯前他和埃斯特爾坐在門口走廊上一起喝一杯酒。不久,這部長篇小說不像在寫一座黑屋的故事,更像是又一篇暮色的故事,或者說,寫“夜幕完全降落以前的8 月的悠悠暮靄”。

《黑屋》這部小說的中心人物是蓋爾·海託華牧師,他和8 月初被《斯克里布納》雜誌退稿的一篇《黎巴嫩的玫瑰花》中的加文·布朗特醫生一樣,迷戀於家族的過去而不能自拔。和薩托里斯家的人一樣,他想當英雄;和《這13 篇》中最後一篇《卡爾卡索納》的主人公一樣,他要“乾點什麼英勇、悲壯而嚴肅的事”。在《墳墓裡的旗幟》中,光榮同顯赫的祖先聯絡在一起!

在《卡爾卡索納》中,榮譽夢像一匹駿馬向天外賓士而去,光輝燦爛地悄悄消失。但是在《八月之光》中,駿馬和光榮都已完全屬於過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