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歲,一次,一群蘇門弟子來李格非府邸作客,酒酣耳熱,談古論今。在談到“安史之亂”時,大詩人張文潛作了一篇《讀中興頌碑》,開篇寫道:“玉環妖血無人歸,漁陽馬厭長安草”,認為楊玉環“女色亡國”,也表達對郭子儀等名將的追慕之情。

張文潛是蘇軾的傑出弟子,也是李格非的好友,詩名早就遠揚,大家都拍手贊好。

豈料,清照一直躲在簾子後偷聽長輩們談話,非常不認同張文潛的歷史觀,終於按耐不住,略一思索,款步而出,和詩兩首,指出是唐玄宗的荒淫無道才導致唐朝的衰亂,並對碑銘有所嘲諷,驚得一屋子文人都合不攏嘴,差點跌落下巴。

父親李格非覺得有些難堪,連忙喝斥:“清兒,不得無禮!”張文潛到底也是有度量的人,並不倚老賣老、惱羞成怒,倒誇獎清照好文采。蘇軾的另一個大弟子晁補之,在驚詫之後,呵呵笑著對李格非道:“李家有女初長成,雛鳳清於老鳳聲,可喜可賀啊!”

但李清照的詩雖好,但比起詞來,就遜色多了。李清照的“易安體詞”崇尚典雅,善用白描,語言清麗,被稱為“婉約之宗”,沈去矜曾說:“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稱詞家三李。”李清照能與詩仙李白、詞帝李煜並肩而立,堪稱中國“第一才女”了。

清照幼時活潑好勝,聰慧伶俐,不拘禮俗。濟南城西有一“溪亭”,清照曾在此遊玩,寫了一首輕鬆明快《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而她十餘歲時,再作一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當時文士莫不擊節”,轟動京城。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活潑可愛的清照慢慢長大,到了“少女思春”的時期,感情開始含蓄細膩,閨閣小詞變得柔美羞澀,如這首《浣溪沙 閨情》:

“繡幕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

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

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眼波才動被人猜”,“月移花影約重來”之語,大概是與一翩翩少年偷偷幽會吧?

清照十六歲時,作了一首《點絳唇 蹴罷鞦韆》,更是大膽表現自己情竇初開、春心萌動、嬌羞難捺之狀: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青衣透。

見有人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暗示來者是“青梅竹馬”的如意郎君。這個來者是不是未婚夫婿趙明誠呢?我們無法得知,但就算不是,也不影響她後來的美滿婚姻。18歲的清照嫁給21歲的明誠,兩人婚後情投意合,詩詞唱和,琴瑟和鳴,堪稱神仙眷侶。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年代,這種幸福婚姻極為罕見,連明代江之淮也在《古今女史》中,羨慕地說:“自古夫婦擅朋友之勝,從來未有如李易安與趙德夫者,佳人才子,千古絕唱。”

新婚不久,沉浸在幸福和歡樂中的清照,就以小女人的柔情蜜意和嬌澀自信,作了一首《減字木蘭花》,以買花戴花的日常小事,盡情展示小夫妻間的親暱和溫情: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一顰一笑中,悄然隱去了純情的少女情懷,卻在另一番舉手投足中,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