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先生烹茶的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她絲毫不記仇的給栽師,還有佘萬霖倒了茶水,伸手將杯往前一送道:「小貴人嘗嘗我們這茶。」

佘萬霖道謝,伸手取杯卻咿了一聲,這茶還未品就已覺出不凡。

他手中這杯看上去只是一般的粗陶,器型更是簡陋,杯身釉面不均,底部更是砂面粗糙,可是入手大拇指自然所按之處,卻是一個凹槽,如此把握起來,從心向外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不燙的熱意從杯中釋放,一股無形的力道推動手勢,竟將這杯送到茶客唇邊,隨即一口清茶入喉,一潤暖心,二潤清魂,就瞬間的事兒,水也好聽了,景也柔美了,上下蹦躂的水手竟也歡喜起來。

再看這杯,這才察覺出它份量竟是一分為二的,由拇指所扣之處區分,對嘴的方向略重,只要握杯入手,那重的一邊就自然而然的傾向唇邊。

佘萬霖年紀不大,好東西吃過無數,平常之物拿到外面卻皆可傳家的。

如此他認為的好,那便是真的好了。

誰能想今日卻被這杯震撼了,只覺著過去活的粗胚,這清茶入腹更覺玄妙,竟被茶催的合了眼,滿心滿眼皆是小歡喜。

栽師出聲詢問:「這是陶十五的三請杯麼?」

三請?

微微一想,可不是這樣,主家一請,托杯入扣二請,送茶入喉三請。

妙啊,好個三請杯。

佘萬霖睜眼看向他,卻見栽師表情很是激動的將手裡的杯子反轉過來,果見杯底刻著十五二字,便更愕然問水先生:「你竟捨得?」

水先生輕笑,提壺又給他們倒了茶水,這才笑著說:「有何不捨?器本來便有它的作用,再者,陶十五已入我門,這樣的杯子別處不能有,可我紅船之上招待貴客,還是不缺的……」

栽師先是驚愕,最後竟有些失態道:「什麼?陶十五竟,竟入了紅船?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一代大家,雖是女子也憑這一手可流芳千古了,這,這怎會這樣?」

水先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卻對佘萬霖說:「小貴人覺著這茶湯可好?」

佘萬霖低頭認真看茶湯顏色,竟是湯色淡然,微微一嗅香氣似有若無,不爭不搶,又喝了一口才點頭道:「往日,往日與長輩,還有學裡的熟人也學了一些溢美之詞,特用來誇讚茶湯的,可如今就剩個好字了。」

水先生笑了起來,甭看人家年紀到了,可張嘴牙齒皆在,還很白。

她笑完才說:「這茶名叫朝顏,是最愉悅樂心之茶,乃是我的妹子想您被迫從家裡出來,這一路必然心思焦慮,特特取出來與你飲用的。」

佘萬霖道謝,心裡暗自慚愧,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是給多少人添了麻煩?

栽師卻又在一邊驚愕起來道:「朝顏?卓甘娘不是早就死了麼?如何成了你的妹子?!」

這老頭兒說話總是不招人待見的,水先生不想搭理他,水都不給他斟了,卻看著佘萬霖說:「我觀小貴人滿眼困惑,今日得空我便與你講幾個故事吧。」

佘萬霖放下心事,點頭稱好。

紅船不小,後面顯見是有客房廚下,甚至當中最大的艙房能供十數位樂師演奏,十數位花娘舞蹈的。

那裡面可謂奢華,然而水先生卻不想在內招待小貴人,卻在乘風破浪常被水洗的船頭招待,可見慎重尊重。

佘萬霖心思機敏,很快察覺出好意,便再次道謝,載師又是一聲輕哼。

也就沒多大一會兒,清秀乾淨的一排七八歲的小丫頭捧著各色點心吃食出來給客人佐茶。

她們顯見也是想聽故事的,放下茶點便安靜乖順的來到水先生背後跪坐下,當成聽功課般,認真聽講的樣子。

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