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人人平等了。」

「可是我說過,我那裡,只有我與我父親……」

「啊,真不幸,有了學問也沒有地方可供炫耀,如錦衣夜行。太寂寞了。」

「是的,寂寞。」

「不要怕,我也很寂寞呢。在學校裡,我是最胡塗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別人去參觀廠家,我卻在課室裡呆坐,坐了半晌,才知道沒課,多笨。」

「可是你總有伴兒呢。」他居然很羨慕。

「哎唷,不提也罷,這地球上多少言語無味、面目可憎的人物,我見到人頭痛,人家見到我也頭痛,索性躲在宿舍裡睡覺。人也是寂寞的。」

「我見到很多人,他們都不寂寞。」他不相信。

「你沒有深入研究而已。我勸你再造幾隻飛碟,多抓幾個人來觀察觀察,不過你這麼簡陋的飛碟,可不行,你得準備幾副麻將牌,一堆黃色小說,幾瓶洋酒才行。」我說。

「也只有中國人才打麻將。」

「可不是。」我笑了。

他忽然說:「儀器來了,要不要說寧波話?」

「要呀要呀。」我說。

他再一次開口,說的就是寧波話了,我聽了簡直大樂,那聲音跟我三哥有點像呢,當然為了方便記敘,還是用普通話的好。

因為說的是家鄉話,我也就沒那麼擔心了。

他說得真好,那一定是副十全十美的機器,什麼俚語都懂得,有時候我還被他考倒呢。我很羨慕。如果我也有這樣的機器,什麼語言都會了。

有超人的力量,是多麼快樂呢。

如今我是這麼微小輕弱,憑我一生之力,也做不出什麼來,人生不過幾十年,匆匆一世,並沒有再活的機會,我也算是盡力而為了,奈何天份所限,始終活在一個框框裡,太可惜了。想到這裡,非常的可憐自己,難過得幾乎想哭了。

現在我就要去了,至少跟地球是脫離關係了,以後永遠活在這飛碟裡?倒也怪悶的,永遠活下去比死還可怕,有時候也有點明白這道理了。可惜的是父母,見我失蹤,還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他說:「來……說點快樂的事。」

我說:一好的。快樂的事不是沒有的,譬如說今天早上,走過公園,一路上的水都結了冰,我一腳一腳的把它們踏碎,聽那種清脆裂開的聲音,碎了的冰片,跟碎玻璃一樣,今早我想:天窗碎了,落在地上,便是冰,哈哈,這樣神經兮兮的想,倒還真不錯。冰碎的聲音,跟心碎是一樣的。」

我說得手舞足蹈。

他似乎很瞭解,一點也不認為可笑,他說:「是的……」

「你有女朋友嗎?」我問。

他非常的驚惶。「沒有沒有,從來沒想過。」他否認。

過了」會見他也問我:「你呢?你有沒有物件?」

「沒有。」

「可是你有兄弟姊妹,有父母,你心裡常常想起你的家人,我看得見。」

「是呀,你也有父親呀。」

「我父親常常叫我做一些非常痛苦的事。」

「你幾歲了?對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卅三歲了。」他答。

「唉呀,你比我還老呢。」我說:「太沒出息了,快點振作起來,學問這麼好,本事那麼大的人,應該為我們作一個好榜樣。」

「是嗎?」他含糊的說。

我問:「你精不精原子物理?」

「原子物理?是,我曉得。」

「你有沒有錢?」我又問。

「錢?」

「算了。」

他連頭都沒有,連手連腳都沒有,我想到哪裡去了?

可是他是一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