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看向顧長生,“自那之後,天下讀書人參加科考的依據,都是這潔本《正雅》。原先的全本,可罕見得很了。教你讀書的夫子,不是一般人哪。”

沒想到一句聖人之言能引出這樣的內情。長生吶吶道:“哪有什麼夫子,都是我娘教的。那些書……是我孃的陪嫁。”

“你娘定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

“那倒是……可惜我小時候貪玩,不曾好好聽她的話。我十四歲那年,她就……病死了。從前讀到書上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總覺惺惺作態,現在想想……”說到這兒,悲從中來,神色哀痛。

李氏兄妹深知此恨,聽到那句“子欲養而親不待”,同時沉默。一對雙胞胎眼裡噙著淚水,垂下頭去。如此一來,子釋再想不起繼續試探追究顧長生何以讀過全本《正雅》的事。

四個人正在這兒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響起了敲門聲。長生應道:“請進。”起身相迎。花大俠夫人帶著丫鬟跨進來,手裡捧著一疊後院女眷們照樣子描的地圖和藥草圖。

子釋未料到花夫人親臨,慌忙坐直了要下床。

“待著吧子釋。夜裡風冷,仔細著涼。”叫丫鬟回身把門關嚴實了,微微笑道,“莊戶人家,沒那麼多規矩。子周子歸和我家落兒差不多年紀,你們就當我是嬸嬸可好?”

剛剛捂熱,實在捨不得出來。聽了這話,子釋乖乖縮了回去。

花夫人早瞥見兩個小的眼眶紅紅,兩個大的表情失落,心中憐意大起。

這四個孩子模樣教養,一看即知是真正好人家出身。那姓顧的少年,允文允武,功夫不弱。這姓李的少年,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更小的兩個,也是進退有據,行止有方。最難得他們困境之中自強不息,危難之際捨己助人,大有俠義之風。聽丈夫和小叔子說,白日裡不辭勞苦,為難民排憂解難,小小年紀,著實不易。這會兒,只怕是想起了自家的傷心事,偷偷掉淚。

暗歎一聲,把手裡的圖樣遞給子釋:“婦道人家,沒幹過這般有學問的活計,也不知合不合用。”

子釋團在被子裡,低著頭一張張細看。花夫人伸手捏捏被角,回頭衝丫鬟道:“怎麼不多拿一床被子來?”

丫鬟略微遲疑,才道:“夫人,多餘的被子,大爺都叫拿到墓園去了……”豈止多餘的被子,床板褥子躺椅靠墊,能勻出來的都拿走了。要不也不會讓兩位客人擠在一間屋子裡。

“你去我房裡,樟木箱子裡頭,有床大紅緞面的被子,拿過來吧。”

子釋和長生同時開口,一個道:“不用了。”一個道:“多謝夫人。”

眼看霜降來臨,天氣迅速轉冷,李子釋人前強撐,夜裡縮成一團。長生正琢磨著怎麼跟花大俠開口呢,恰好花夫人就主動提出來了。其實最省事的辦法,莫過於兩人睡一張床。不過此刻顧長生還想不出這麼道貌岸然的香豔主意。

“多謝夫人關心,真的不用了。“捂四月,凍九月”,冷不著的。”子釋心想,樟木箱子裡頭大紅緞面被子,聽著這麼像陪嫁之物呢,無論如何不好意思要。

“你這孩子,客氣什麼?子歸說你先頭剛病了一場,出門在外,還有什麼比身子更要緊?”花夫人想起四人剛到的時候,這少年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長眉秀目,纖瘦輕靈,一眼望去竟不似凡人。後來才慢慢好些了,仍舊惹得兩個小姑子不時找由頭悄悄看他幾眼。

還待要說什麼,花夫人不等他出聲,道:“別再推辭了,就這樣。你是大哥,不要叫弟弟妹妹擔心。”

這話從何說起?子釋向一對雙胞胎望去。

“大哥……”四隻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心頭一熱:“原來……他們長大這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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