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汽車就在山路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堆在山路上的一片黑灰色的泥水和碎石。

雷鳴呆立在路上,他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的視覺出現了問題,好端端的一輛車怎麼就沒了呢?過了幾秒鐘,他看到山坡上還在向路上翻滾的黑色泥漿,猛然醒悟,山泉和雨水相遇,變成了泥石流滾下山坡,滾上山路,淹沒了汽車。

一聲大叫之後,雷鳴拔腿便向出事地點狂奔而去。遠遠望去,那輛汽車大半都被淹沒在黑色的泥石流之下。雷鳴雖然年輕,但畢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心情雖緊張卻不慌亂。一邊跑他一邊冷靜地想,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全部人員救出,更何況車上還有陸兵,一定要想辦法通知211團,要告訴趙天弓,讓他派人來救援。

出事的山路是夾在兩座山之間的一條土路。泥石流突然從南側的山脈上傾斜而下,吞沒了大半條公路。當雷鳴趕到出事地點時,他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受傷的人在被淹沒大半的車廂裡慘叫,另一些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已經被巨大的壓力擠出車廂,成了一具具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屍體。雷鳴忍住心中的悲痛,攔住了經過路旁的一輛經過的摩托車,摩托車主是個年輕的男子,看到眼前的情景已經嚇傻了,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雷鳴跑過去一把拽住他,掏出自己計程車兵證塞進他懷裡,告訴他快去山腰上的部隊裡找副團長趙天弓,把士兵證給他,讓他派人來幫忙,晚了這一車人都要死。

雷鳴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而後像踹馬屁股一樣踹了一腳摩托車的輪胎,那年輕的車主才回過味兒來,連忙發動了摩托,向山上奔去。雷鳴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衝進了那輛被泥石流淹沒大半的汽車。汽車是從前面被淹沒的,雷鳴只能從車廂後進入。他先從車窗裡拖出了一個雙腿被壓斷的老大爺,把他抱到路邊安全地帶,又扒著車窗上的碎玻璃鑽進了車廂。

碎玻璃深深扎進了雷鳴的手臂,他隨手扯下一塊,又彎下腰抱走了幾名受傷的老鄉。此刻雷鳴身上沾滿了傷員的血,雙臂被玻璃割得傷痕累累,他第三次鑽進車廂,喊著陸兵的名字,卻只能聽到傷員們痛苦的呻吟和叫喊聲。雷鳴看到那個黑衣少婦的半個身子被滾落的 石頭壓住,混身是血,已經停止了呼吸。雷鳴咬了咬嘴唇,試圖從石頭下拖出她,但石頭太重,根本無法撼動。雷鳴只得放棄,又鑽進更深的車廂內去救受傷的人。

事後雷鳴再看當時的場景覺得心驚肉跳,但當時他卻完全忘記了害怕。那輛可憐的長途汽車被石頭和泥水壓塌了大半個車廂。怎麼說呢,如果把這輛汽車比成一個罐頭盒的話,那麼坐在車裡的人就像罐頭裡的肉,當你拿一塊板磚將這個罐頭砸扁的時候,一定會出現肉沫飛濺,肉汁橫流的情景。而在這個時候,許多小石頭還正在紛紛從山坡上滑落,每一次撞擊都會引起車身的晃動,雷鳴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之下鑽進這個砸扁的“罐頭”裡去救人的,在被砸扁的車廂內,空間非常狹小,空氣裡充滿了血腥、汗水和泥土的氣味,幾乎令人窒息,雷鳴只能像排雷一樣,爬在地板上匍匐前進。他越過屍體去尋找那些還活著的人,這比排雷更加令人悲痛和傷感。

應該沒有活著的人了,至少,在車廂裡再也聽不到呻吟呼喊的聲音。雷鳴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但他仍然堅持著,繼續在廢墟之中尋找。

在搬開一個被砸得稀爛的座位後,雷鳴終於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人,陸兵。

此刻的陸兵並沒有成為一具屍體,他還活著,至少,雷鳴藉著車廂裂口處的亮光還能看到他的胸脯在微弱的起伏,還能看到他的眼球還在轉動。

陸兵被一塊坍塌的車頂緊緊壓著雙腿,動彈不得。雷鳴來不及悲傷,馬上爬過去檢查他身上的其他傷口,幸好除了雙腿被壓外,陸兵身上沒有致命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