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人潮頓時倒卷而回,將這些人清晰無比地凸顯出來,似乎生怕跟這些人沾上關係。這也讓這些“義士”瞬間清醒,灰溜溜地縮了回去。

這些人領著東家銀子,就是來這裡鼓譟的。東家還刻意強調了,誰要真動手,非但死傷不顧,害了英人,徑直逐出。後果自負。

聲勢鬧得是大,領事館和商館的半點牆皮都沒弄掉,就連守護領事館和商館的衙役和綠營兵,也沒遵從穆赫德的命令退開,而是繼續盡責地護著,穆赫德氣得暴跳如雷。

衙役沒動,肯定是太原知府搞的鬼,綠營兵也沒動,那就是山西布政使,他的副手尹繼善在插手。自己嘔心瀝血,推著山西官民一心,副手卻在扯自己後腿,穆赫德不由悲從中來,招來尹繼善問罪時,聲淚皆下。

“我們都是滿人,就該一心為朝廷,為太后辦事,元長啊,你為何要護著南蠻?你捫心自問,是不是有暗投南蠻之心!?你難道不知道,你上杆子投過去,南蠻也要拿你開刀,南蠻就是要絕我滿人一族啊!”

尹繼善四十來歲,圓臉大耳,富態之外,還浸著一股濃濃書生氣,他搖頭道:“太原的南蠻人不是使節,就是民人,妄加屠戮,不僅有傷天和,也損我大清仁義。”

穆赫德錘著桌子咆哮道:“天和!?仁義!?南蠻正殺得我大清子民屍橫贏野,河東道已是十室九空!短短不到十日,就有數萬難民湧入太原,你還跟這樣的夷狄禽獸講什麼天和仁義!”

尹繼善搖頭道:“大憲此言差矣,我耳目尚清,知得河東道情事。南蠻是在拔除與我滿人相關的商賈豪強,並未損及一般民人。前兩年我大清不也鼓譟民人毀過南蠻產業,殺傷南蠻民人麼?這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穆赫德瞠目結舌,哆嗦了好一陣才憤然道:“怪不得你尹繼善在太后面前就沒落得好臉!你是被漢人的仁義道德燻壞了腦子吧,還當自己是不是滿人!?”

尹繼善臉上升起深深的無奈,就因為他還當自己是滿人,所以才盡心周旋,希望能護住南蠻民人。在他看來,大清大勢已去,滿人前途更是堪憂。要能存族,就不要再多作孽,放低身段,恭順求活,在南蠻和聖道前爭取到一線機會。

南蠻一國舉的大義是天人之倫,絕族這等殘暴之事是不好乾的,瞧聖道皇帝一心推著國中民意來頂缸,就知道滿人一族並不是毫無生機。再加上南蠻國中踞有人心底線發言權的儒賢清流勢力頗盛,他們所倡的“仁恕向新”理念也給滿人留有餘地,他自認這個設想是很現實的。

當今慈淳太后的構想,在本質上與他所思不謀而合,只是太后不願意丟開顏面,就此放棄,還認為靠自己的謀劃,可以且戰且退,自己拼出一條生路。因此本該受重用的尹繼善就被髮落到山西,丟給強硬分子穆赫德作副手。這任命也還含著調和穆赫德手腕之意,避免在山西搞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滿人還有理論上的後路,總得盡力保全。

“太原的南蠻人,必須全部清除!尹元長,尹繼善,你還記得自己祖宗穆都巴延居於黑山白水間,就別再掣肘於我!否則……我可是能行軍法的!”

兩人職分有差,但都頂著欽差的招牌,只是穆赫德總理山西軍政,有便宜行事之權。

見穆赫德發飆,尹繼善也拍桌子吼道:“我是為太原十數萬百姓著想!殺了太原的南人,你就不怕南蠻屠了太原一城!?你就不怕百萬滿人也受牽連,更要一併陪葬!?你自可絕你的後路,卻無權絕滿人一族的後路!穆赫德,你能擋住紅衣大潮,便是殺絕山西地面上的南蠻人,我也任你自為,你能嗎!?”

這話也把穆赫德塞得梗住,他當然不能。

轉了好幾圈,穆赫德眼中閃起寒光:“我不能,可還有人能!”

他咬牙蹦出三個字:“團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