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會遭受天劫,陣會毀壞,雌蟒應該會破陣而出,為禍人間。他算出家中會出一名天賦極高的後輩,因此命他這個時候一定要趕來阻止雌蟒。

假如它兇性不改,又不能度化,無法再次鎮住之時,便只能選擇除去。總不能叫它禍害鄉里。

無量子奉先師之命前來,先是到了漁村,發現為禍的只不過是一部分的怨念之後,便將其驅走,今天就是來島上除靈的。卻沒想到被夏芍拖延在了漁村小島,泅渡過海之後,到了之後,她已將雌蟒制服,差一點就收了。

這個故事無量子在敘述的時候聲音一直是平靜的,但他卻是垂著眸,夏芍見他眉宇間神情悲憫,略有不解之色。顯然,他今天除靈的事對他來說也有掙扎,不知這麼做是對還是錯。

金蟒在聽說雄蟒的故事之後,徹底安靜了下來。夏芍沒有回頭看它,她只看著無量子,眼圈有些發紅,“你家先祖天師好不地道!雄蟒即便是千萬年難遇的靈物,它也有得知事實真相的權利。這世上任何的大道,如果存在於謊言之下,即便是得了大道,又能怎樣?你家天師難道就沒想過,雄蟒在崑崙一直等著雌蟒,等來等去,就算是等到地老天荒也等不來的時候,它會是什麼心情?而雌蟒被鎮在廟裡,一心以為雄蟒與它同在受苦,待它逃出之後,到處找它找不到,它又是什麼心情?這兩條金蟒靈智已開,與人無異,精神上的煎熬難道就不是惡業?到底是功德大,還是惡業大?”

無量子垂眸不答,閉了閉眼。這件事正是困擾他們一脈的問題,幾代以來,有天賦的後輩不是沒有,就連他自己,也困於此事之上,到現在不得解脫,尋不到解法。

夏芍也是垂著眸,心亂如麻。世間的故事最令人傷感的莫過於天人永隔,一方超脫,一方受苦,互相還都以為對方與自己一樣,期盼著再見之機,卻不知再無見面的機會。

這樣悲傷的故事,彷彿天地間的樹木清風都跟著感應到了,廟裡漸漸有風吹過,低低切切的聲音,彷彿草木被微風吹過,刷刷的聲音。

夏芍卻愣了愣,她轉過身去,這才發現金蟒伏在廟瓦上,金色的眼裡能明顯地看見悲傷,而那些草木微風之音,不過是這條靈物悲傷之時,陰煞牽動,發出的層層疊疊的聲音。這些聲音裡,恍惚能辨出其中類似人聲的聲音。

這聲音辨別出來之後,夏芍乍一聽之下,卻是愣了。

“它沒跟我一起受苦,孩子們也超度了……”

金蟒輕輕吐著信子,彷彿人在說話一般,夏芍卻是看得愣了。眼前的這條蟒,哪裡還像是剛才那條怨毒地喊著要殺光所有人的兇戾陰靈?它的悲傷與人無異,甚至那麼近似於人的情感。

連她在聽到這樣的故事之後,都替這兩條金蟒悲傷,直到現在,悲傷還積在胸口,散不去,悶得發疼。而它在聽到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慶幸伴侶沒有跟它一起受苦,慶幸那些未出世的子孫後代已被超度。

夏芍垂眸,悲傷之餘,不由生出感慨來。

是啊!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她身上,或許她也會怨恨,但她卻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跟著一起受苦。

都說人是萬物之靈長,實則那是人自己的想法。世間萬物,都生在一個虛空之中,為何不能都有靈有性?

返本歸根,明心見性的話,人世間最初的美好,其實還是善。

就如同這條金蟒,無辜枉死,怨恨了兩百年,人害了不少,怨念不減,但在聽到雄蟒飛昇超脫之後,它仍在這一刻放下了怨恨,只為雄蟒沒有跟它一起受苦。

這世上再多的怨恨,終不及一句所愛安好。

這就是善,人之初,靈性最根本的善。

夏芍抬起眸來,立在廟瓦之上,望向遠處。不知為何,覺得眼前景物豁然闊大,有什麼東西在心頭間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