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永勁。

心頭沉甸甸的,竇金寶暗自調息,仍無法將那股悶意驅除。

至於年永勁,是見正統繼承者返回年家,欲將一切歸於師傅,才決定離開的吧?!若非鳳祥蘭出面阻撓,後又落水,現下的他,早不知去向了。

可憐的師傅呵……

可憐的、可憐的師傅……

她想,這十年光陰,他獨自一人留在九江,甘願當一個學堂先生,並非真喜歡平淡的日子……她想,她是知道原因的。

大抵是就算他心裡再喜愛人家,可姑娘的心終究不在他身上,那美姑娘喜愛的是他的族兄,卻不把他的好處瞧在眼裡。

而他如此為之,索性連掌門也相讓了,就為成全別人。

只要年永勁接掌“年家太極”,成為第十九代掌門,就得實踐二十年前,年鳳兩家所訂的婚約,順理成章娶得美人歸。

可憐的師傅呵……

可憐又傻氣的師傅呵……

該怎麼辦才好?

她不要師傅那麼難受,她要他快快樂樂,跟著心愛的姑娘在一起,永遠地開心。

“小寶,又神遊太虛了?”男子溫厚的掌心覆在她頭頂,聲音有些無奈、有些寵愛,永遠這麼好聽。

竇金寶肩膀微微顫抖,抬起臉,習慣性地衝著他咧嘴──

男子俊顏怔然,嚇了一大跳。

“你?!呃,發生什麼事?怎地哭了?”兩隻素袖急急捧起蘋果臉,瞧她眼睛紅通通,雙頰紅通通,年永春朗眉糾結,全然地不明究裡。

她哭了嗎?!

“我、我沒哭。”素袖已伸來幫她拭淚,她倔強地想搖頭否認,下巴卻被男性修長的手指攫住。

“你當師傅瞎了眼嗎?”語氣一沉,有些逼問的味道。

“不是,我是、是──”

“永春,小寶怎麼了?”

此時,斜倚在榻上的美姑娘聽到動靜,已擁被坐直身軀,她對著窗邊的年永春和竇金寶側過臉容,明眸卻鎖定不了焦距,淡淡地投在一旁牆上。

又是一件教竇金寶萬分震驚、楞了好半晌才回神的事──

這位鳳家小姐儘管生得仙姿玉容、美不勝收,然那對眼眸彷彿明麗的星辰,眸光眄流,卻是盲了,瞧不見東西。

昨日,對著年忌青問完想問的事,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那白髯老頑童硬要帶她出城玩去,可她哪裡還有心情?小小腦袋瓜一下子擠進太多東西,從未這般紊亂過。

所以她待在榻邊,一直、一直瞧著沉睡的美姑娘,拚命、拚命地整理思緒。直到祥蘭小姐清醒過來,發覺到床邊有陌生的氣息,瞧她小臉浮現驚慌,她急忙出聲安撫之下,才察覺這柔弱姑娘竟雙目失明,想當然耳,又輕易地勾起她強烈的憐憫相保護欲。

“小寶?”喚聲柔軟而遲疑。“小寶啊……”

“祥蘭兒,我沒、沒事呀!師傅,你、你快去陪祥蘭兒,快去她身邊,要是摔下榻就不好了。”略帶著鼻音,竇金寶趕忙清清喉嚨,雙手硬是將年永春推開。

“小寶,你這是幹什麼?”竟不讓他碰?還把他推得遠遠的?

問她幹什麼?!

傻師傅呵……她在幫他製造機會呀。

“師傅快去扶著祥蘭兒啊,小寶好好的,跟牛一樣壯。”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抓著衣袖胡亂擦淨臉蛋,她扯出一個笑。心想,只要師傅肯重新將心思花在祥蘭兒身上,讓祥蘭兒多多體會他溫柔的一面,懂得他的情意,瞭解他比年永勁那個酷傢伙更適合她,從現下開始慢慢生情,總有一天,祥蘭兒肯定要回心轉意,會知道她的師傅是全天下最最溫柔的人──

不不,師傅不再是她的,是祥蘭兒的,一定要是祥蘭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