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蝶心閣,景蝶剛給霍氏請完安,正要躺在書房的炕上看書,聽硃砂說景秀來了,她微微一愣。昨日她也不知怎麼心血來潮,讓硃砂送了兩本平日愛看的傳記給景秀,硃砂回來交代景秀接過書的表情。原來這位從小在外長大的六妹妹也是個妙人呢。

景蝶從炕床上坐起來,請景秀進來。

門口丫鬟打了湘妃色軟簾,景秀踏進屋,書房寬敞雅淨,葫蘆藤的落地罩後襬著張紫竹藤心大炕,雖沒有她住的大暖閣那樣暖和,卻聞到一股濃濃的書卷味,她的笑容就有些苦澀。同樣是庶女,為了認字,她唯一看過的一本書,還是從萍鄉的老秀才那借來的《三字經》。

而景蝶的書房裡,用兩個紫檀木博古書架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書。

唇角的苦澀也只是一瞬,就化成了盈滿笑意:“是來謝謝五姐姐送的書。”從白蘇手中拿過兩本傳記,遞給景蝶道:“只是我識字不多,它認識我,我卻未必認識它。”

景蝶聽言,輕輕淺淺一笑,並不接過書,說著:“倒是我的不是。”攜了景秀的手坐下,對硃砂道:“把《字彙》和《正字通》找出來,再拿兩本描紅冊子來。”

景秀不由得驚訝。

景蝶笑道:“給你看的兩本傳記是我剛識字那會,父親送給我的,你知道我用多長時間看懂的嗎?”

景秀有些意外地擺了擺頭。

景蝶豎起一根手指來:“一個月,一個月時間我看懂了,很多不認識的字邊翻《字彙》,邊標註邊讀的。你看……”從景秀手裡翻開一本,指著道:“後面滿滿都是標註。”

景秀微愣,她當時只是粗略翻了一頁,卻未注意這些標註,臉就低垂了下來。

景蝶看見,微微一笑,從硃砂手裡接過兩本書和描紅冊子,落在傳記上,堆得有些高:“父親很喜歡我們女孩兒多讀點書,拿回去慢慢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經常問我。這兩本描紅冊子還是嶄新的,慢慢照著描。”邊說著,邊要硃砂端筆墨紙硯來,放在黑漆大畫案上,提了袖子,沾墨在描紅冊子上描字起來,一面教道:“也不知你學過寫字沒,現在開始起步雖晚,不過多用心,還是可以趕上。記住,描紅的時候姿勢要擺正,寫的字才好看,筆畫要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起筆逆鋒,收筆提氣,筆鋒才好看……”

這就教起來了……

景秀不禁失笑,聽說這位五姐姐不僅有才氣,還有傲氣,府裡的下人見到她,多是敬而遠之。

怎麼會對她這樣親和?

不過,有個這樣的先生,她還是聽得很認真,眼睛直直盯著景蝶描字。

景蝶描了一排字後,要景秀起筆學著描紅。

景秀見她教得很有耐心,不敢怠慢地坐直了身子,拿筆沾了濃濃飽滿的墨汁。以前也有人教過她寫字,教的時間很短,她也就會寫些簡單的字,還有自己的名字罷了。

景蝶看她眉目低垂,目光柔和,神情清越,瘦削的肩膀不緊不松,哪裡有那日回府時的拘謹無措?提筆時,胳膊手腕姿勢很正,懸腕端莊,背挺腰直,再看她筆下描的“正”字,她目光爍然一跳,唇角化成若有若無的一笑:“誰教你寫字的?”

景秀筆尖一顫,收筆就有些偏了,她想了想:“是巧娘。”

景蝶卻挑了挑眉,她從六歲開始練字,楷體、草體、隸書每種都練過,平時也喜歡琢磨這些字型,她看了眼景秀的提筆和描字,就知道是位男子所教!

她卻也不道破:“這本描紅冊子是描的簪花小楷,把這個描好了,也可以學描其他的。你拿回去好好描紅!”

景秀含笑著接了,見景蝶吩咐小丫鬟來收拾,不再教練字,她輕輕地呼了口氣,心裡總覺得這位五姐姐非同一般。

丫鬟來收拾筆具硯臺的時候,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