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百日的時候,皇上正式立他為太子。本來筠兒年齡尚小,如此早定立頗為不合常理,我還以為會有一番波折,可誰知過程竟異常的順利,朝中未有絲毫反對聲音傳出。

後來我才恍然,一來,天宇朝祖制向來立貴不立長,二來,嵐自然不會針對我,睿王又覺得誰當太子都無所謂,而朝臣大多認為皇上正值壯年,此時立儲無非是為了討好我,將來還大有回還的餘地,所以當然沒人願意在這時候出頭掃皇帝的興。

另外,在御書房跟隨他處理政事幾個月,我也逐漸掌握了他處事的一些思路,很多時候,奏摺都已經開始由我來批閱,只剩一些我決定不了的,才會拿給他過目,我也算可以獨擋一面了。

然而,在所有事情一步一步依著他的意志發展的時候,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經常在擔心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睡不起。

為此,我還特意秘密的出過宮,去請採孜,希望能尋到一線生機,誰知採孜一聽是他,便直搖頭,不肯前來。他說,“老夫當年能保住他一命已是奇蹟,如今是怎樣都無能為力的了。請娘娘不要再為難老夫了,另請高明吧。”

另請高明?太醫院的庸醫們連皇上是中毒了都診不出來,每次看完都只說他是積勞成疾,好好休息就成了,我還到哪裡去另請高明。

於是,我只能絕望的看著他一天一天的消瘦憔悴,一天一天的喪失生機。不止一次的,我在他床邊偷偷哭泣,痛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有一次,我不小心又哭了出來,他卻醒了,輕輕抬手拭去我的眼淚,淡笑道,“真沒想到有一天晏影的眼淚會是為朕而流。”

我卻只能愣愣的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愁雲慘淡的氣氛中,春天來了,他每日清醒的時間卻已經少得可憐,我心裡明白那不可避免的日子恐怕是近了。

這一天,外面飄起了雪,應該是這一季最後一場雪了吧。即使在寒冷的北方,梅花都已經開始盛放,漫長的冬天終是結束了。

他半倚在床上,看著窗外疏疏落落的雪花,突然輕聲道,“朕不知有多少年沒有這種閒情逸致看雪了,為這天下,朕似乎真的失去太多心情了。”

我勉強一笑,“難得皇上有精神,想不想出去看看?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好呢。”

他轉頭看向我,然後微微點頭,“也好,朕還從未和晏影一起賞過梅花呢。”

我立刻吩咐宮女們到御花園收拾佈置,在觀景亭中設定軟塌、暖爐,然後才請他移駕過去。

梅英疏淡,冰澌溶洩,東風暗換年華。我有些悵惘的想著,這一年又這樣過去了,而新的一年等待我的不知道會是什麼。

皇上望著周圍如血紅梅出了一會兒神,半晌才微笑道,“晏影便如這寒梅一般,清冷徹骨卻暗香浮動,讓人一見便再也難忘呢。”

“誰說的?皇上就從未將臣妾放在心上過。”我故作嗔怪。

他淡淡一笑,沒有辯解,我倒忘了,他是從來不屑應付女人的吧。

“朕心中並不是沒有人。”沉默了好久,他才輕聲說道。

我吃驚的望向他,想不到冷酷的他也終是有溫柔的角落,那人是誰呢?

我想問,卻終究沒有問出口,那已經不重要了吧,潛意識裡我並不想知道答案。

而他也沒有講出來的慾望,只是靜靜的看著梅花出神,過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我輕聲問道,“皇上可是乏了?”

他沒有回答,好像又睡著了,神態無比放鬆,可我卻聽到他的心跳漸漸的停歇了下來,脈息也逐漸的消失不見。

我愣愣的坐在他身邊,看著他依然英俊卻十分憔悴的面容,腦中一片空白,直到洋洋灑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