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豹依舊紋絲不動。

謝觀應則正襟危坐,只是這位讀書讀出大境界的讀書人,尚未有絲毫如臨大敵的跡象。

徐鳳年望向杯中茶,念頭起,水起漣漪。

曾有北莽劍氣近黃青,遞出大半劍,十六觀生佛。

徐鳳年滿是嘲諷地說了一句“原來有這樣的讀書人啊”,隨後輕輕舉杯,仰頭一口喝光了一杯茶。

然後可謂閱盡人間滄桑的謝觀應看到一幕,讓他都忍不住歎為觀止。

院中有無數“來客”,橫空出世。

有羊皮裘老頭好似站在山巔高處,高呼一聲“劍來”。

有中年劍客倒騎驢拎桃枝,飛劍縈繞飛旋。

有白髮如雪的魁梧老人負手而立。

有雙縷長眉的老者盤腿而坐,作吃劍狀。

有矮小缺門牙的老人,彎腰背匣而行。

有年齡懸殊但神態酷似的三個道士,並肩而立。

有身穿相同道袍的三位武當道人,有人低頭皺眉解籤,有人平視伸指欲斷江,有人昂首負劍前行。

有雙手空空的年邁老者,人至即劍到。

有人屹立於紫氣升騰的雷池中央。

有符將紅甲氣象森嚴。

有綠袍女子像是在憑欄托腮遠望。

有偉岸男子持槍面北。

有蟒袍老人雙袖纏紅絲。

有高大老人腰佩一柄冰雪涼刀……

持續不斷有“人”出現。

還算寬敞的院落,地面站滿人,空中也懸滿了人。

甚至最後連謝觀應身邊的石凳上,也坐了一位病容枯槁的文士,似乎在嘲笑著謝觀應。

這數十人,聯袂道盡了春秋百年的寫意風流。

第179章想不想坐那張椅子

謝觀應既沒有驚懼,也沒有閒著,仍是閒情逸致,娓娓道來,將那些風流人物一一點評過去,最後側望向那位坐在一旁的枯槁文士,舉起茶杯,笑道:“你我江南別時,雙鬢都未染霜,你說要去領著數百老卒出遼東的徐蠻子軍中看一看,那時你李義山是何等意氣風發,這些年過去了,結果最後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到死也不安心,你圖什麼難道你真信北涼守住了國門,就能換來黃龍山所謂的開萬世太平?要知道國祚能有四五百年,那都是極其長壽的王朝了。”

謝觀應似乎連喝茶都能喝出酒的豪氣和醉意,提高嗓音,豪邁笑道:“李義山啊李義山,我早就跟你說了,真投了徐家軍,那你晚年輔弼之人,不過是個早夭的西北藩王,他只會戰死後在正史上留下罵名,連累你在後世好事者的謀士排名中也是墊底,甚至都不如與你結伴遊歷大江南北的納蘭右慈。可惜你向來不信讖緯鬼神,甚至在我早早斷定荀平之死後,你仍是不信,你說那只是因為荀平治國之術用岔了手腕,他的死,是人定,而非天定。你啊,從來就是鑽牛角尖的性子,難怪這一輩子,年紀越長,越活得不痛快。”

謝觀應收回視線,望向對面的徐鳳年,譏笑道:“怎麼,人多了不起啊?難道你如此健忘,忘了觀音宗鎮運重器之一的那幅陸地神仙圖上,到底是誰排在你前頭?你以呂祖三教熔合為宗旨,憑藉佛家根本作大觀想,請來這麼多前世之人,是挺壯觀的。但是你就不怕這等手筆,到頭來只能是怕羊入虎口嗎?”

徐鳳年正襟危坐,平靜道:“這些前輩中,有人讀書,有人不讀書。有人已死有人猶活,其中死人其實可以繼續活,但死了。他們今日以何種姿態出現,意味著在我徐鳳年心目中,那才是他們的真正風流。在你謝觀應看來,也許我徐鳳年死守北涼是沒有進取心的畫地為牢,我師父李義山身處聽潮閣二十年是作繭自縛,徐驍空有三十萬邊軍卻不去爭搶那把椅子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