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算高興了。

但是佈置那間屋子需要一筆錢,妹妹帶了錢來,她不在乎,我倒有點慚愧,用她的錢。

但是她要搬家,只好讓她搬,總不能叫她給外國人欺侮,花點錢,求個安寧,讓她好好念書,我是贊成的。

她一向嬌生慣養,來了外國已經人生地不熟,夠苦了。

再加上功課重壓,如果再不讓她住得舒服一點,恐怕精神負坦會很重。

我問她:「你上學放學怎麼辦?」

她答:「能走就走,不然擠巴土,你有空來接我。」

這也是辦法,一個人,離開了家,自自然然的便成熟了,鏢妹妹這樣。我答應了她,於是我們花了三天,把東西都搬好了,我退了大學宿舍,與妹妹住一起。

她倒是很乖,屋子弄得很整齊,上學放學不遲到!功課也趕上了一大半,我對她很滿意。謝謝天,一切總算安定下來了。

然而她花了近兩百鎊,兩百鎊,當我在香港的時候,兩百鎊算什麼呢?妹妹有一隻手錶,不連稅就四百鎊。但人在外頭,錢不能不小心一點。

有時候看到妹妹,我想到自己初來時候所受的苦,故此我是儘量不要讓她受苦。

搬到新房子沒多久,妹妹忽然跟我說:「哥,你知道什麼?這園子有一個缺點!」

我瞪著她:「什麼缺點?」我說:「你要是再吹毛求疵,瞧我揍不揍了你!」

她說:「哥!有一個墳場在花園鄰近,你沒有看見嗎?一個墳場,」

「墳場不是一個個的,而且你管呢?你怕鬼?」

「當然怕!」

「鬼也怕你。」我笑說:「別去理它,晚上早點回來睡覺,別去什麼勞雜子的舞會了,知道嗎?」

但是妹妹還是很緊張:「老天,怎麼看房子的時候就沒發覺?可能與公園貼得緊,都是綠色的糙,綠色的樹,竟沒看見,昨天忽然發現了,真嚇一跳,我的天。」

「我天天陪著你,怕什麼呢?」

女孩子到底還是女孩子,我得安慰她。

妹妹也很好,她只提了一次,也不提了。不過她使我知道,咱們的小房子旁邊,有一所墳場。

我並不討厭墳場,墓裡躺的不過是死人,活人通常比死人可怕一千信,死人沒什麼值得驚駭的。

星期二我有空,開車送妹妹去上學,她的學校開始得早,八點半出發,九點鐘打第一次鈴,我的車迴轉來的時候,才八點三刻。

我看到了那所墳場。

天氣極冷。

一層霧附在地下兩三尺處,緊貼著糙地,人如果走在那種糙霧裡,看不到腳。很有點鬼裡鬼氣,這點我承認。

大清晨,沒太陽,天陰,這種霧,墳場,怪不得妹妹害怕,但這是白天呢,恐怕外國鬼與中國完一樣吧?白天是不出現的。

我極好奇。

我推開了車門,車內的暖氣馬上逃出去,冷氣襲上來,我打了一個顫,拉好了大衣襟,步出車子。

我輕輕的推開了墳場的大鐵門──油漆剝落了,而且很重,裡面沒有看守的人。

倒是有幾張木的長板凳,幹嗎呢?給我這種人坐的吧?

我坐了下來。

真冷,這幾天,恐怕該下雪了。天氣真壞。

這並不是一個豪華的墳場,英國人窮也真窮,墳碑只是一塊粗石,照說立碑是不必要的,可以火葬,否則就風光一點,這樣算什麼呢?

我在胡思亂想。

早晨已經過了,霧漸漸散去,我抬頭,忽然看到對面長橋上坐著一個女孩子,我猛然吃了一鷥,幾乎跳了起來!

她是幾時來的:

怎麼我沒見到她?

然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