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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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了他!”
父親退一步,眼淚紛披下落。
“來呀!”
“我不——爹——我不——”
“孬種!”
爺爺踢了父親一腳,提著馬刀退了一步,與日本馬兵拉開了一點距離,然後高舉起馬刀。
父親眼前一道強光閃爍,緊接著又是一片漆黑。爺爺刀砍日本馬兵發出潮溼的裂帛聲響,壓倒了日本槍炮的轟鳴,使我父親耳膜震盪,內臟上都爆起寒慄。當他恢復視覺時,那個俊俏年輕的日本馬兵已經分成兩段。刀口從左肩進去,從右肋間出去,那些花花綠綠的內臟,活潑地跳動著,散著熱烘烘的腥臭。父親的腸胃縮成一團,猛彈到胸膈上,一口綠水從父親口裡噴出來。父親轉身跑了。
父親不敢看日本馬兵圓睜著的睫毛上挑的眼,他的眼前不斷地重複著人的身體在馬刀下分成兩半的情景。爺爺這一刀,彷彿把什麼都劈成了兩半。連爺爺也成了兩半。父親恍然覺得,有一把在空中自由飛旋的閃著血紅光芒的大刀,把爺爺、奶奶、羅漢大爺、日本馬兵、馬兵的老婆和孩子、啞巴大叔、劉大號、方家兄弟、『癆病四』、任副官……如砍瓜切菜一般,通通切成兩半……
爺爺扔掉了在刃口凝著一線透明血膠的馬刀,去追趕在高粱棵子裡亂鑽的我父親。日本馬隊又像颶風一樣颳了過來,迫擊炮彈打著響亮的呼哨從高粱地裡飛起,幾乎是垂直地落進了圍子後用土槍土炮頑強地抵抗著的村民中間爆炸。
爺爺捉住了我父親,捏住他的脖子用力晃著:“豆官!豆官!你這個王八羔子!昏頭了嗎?你要去送死嗎?你活夠啦?”
父親用力抓搔著爺爺堅硬的大手,尖利地叫喊著:“爹!爹!爹!帶我走!帶我走!我不打仗啦!不打了!我看到俺娘啦!看到俺大叔啦!看到俺大爺啦!”
爺爺毫不留情地在父親的嘴上搧了一巴掌。這一巴掌非常沉重,父親的脖子一下子軟了,腦袋晃晃蕩蕩地耷拉在胸前,嘴裡流著攙著血絲的透明的涎線。
日本人撤走了。碩大的、單薄的像一片剪紙一樣的圓月,在升上高粱梢頭的過程中,面積凝縮變小,並漸漸放射出光輝。多災多難的高粱們在月光中肅立不語,間或有一些高粱米墜落在黑土上,好象高粱們晶瑩的淚珠。空氣中腥甜的氣息濃烈稠密,人血把我們村南這一片黑土都給泡透了。村子裡的火光像狐狸尾巴一樣聳動著,時不時響起木頭燒焦的爆裂聲,焦糊味道從村子裡彌散出來,與高粱地裡的血腥味攙和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怪味。
爺爺胳膊上的老傷口在三個半小時前累發了,瘡面迸裂,流了那麼多烏黑的花白的腥臭膿血。爺爺要父親幫助他擠壓傷口。父親用冰涼的小手指,膽顫心驚地擠壓著爺爺胳膊上的傷口附近青紫的面板,擠一下,噗噗冒出一串虹膜般的氣泡,傷口裡有一股醬菜般的腐敗氣息。爺爺從近處的一丘墳墓上,揭來一張用土坷垃壓在墳尖上的黃表紙,他要父親從高粱秸上刮下一些鹼滷般的白色粉末放在紙上。父親用雙手託著放了一小堆高粱粉的黃表紙,獻到爺爺面前。爺爺用牙齒擰開一顆手槍子彈,倒出一些灰綠色的火藥,與白色高粱粉末攙和在一起,捏起一撮,要往傷口上撒,父親小聲問:
“爹,不攙點黑土?”
爺爺想了一會,說:“攙吧。”
狗 道。2
父親從高粱根下挖起一塊黑土,用手搓得精細,撒在黃表紙上。爺爺把三種物質拌勻,連同那張黃表紙,拍在傷口上。父親幫著爺爺把那根骯髒不堪的繃帶紮好。
父親問:“爹,疼得輕點了嗎?”
爺爺活動了幾下胳膊,說:“好多了,豆官,這樣的靈丹妙藥,什麼樣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