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時辰,阮氏與長庚交談也不過只有一刻鐘。

見她進來,泥融等人一應退下,門已關上,長庚方清咳一聲道:“那麼,太太就先回去吧。餘下事,想必大奶奶辦妥了自會去稟明太太。”

阮氏略已點頭算是應下,雲卿隨即上前扶她起身,送她出門,看著泥融與她一道回房去了。待轉身再回房,卻見長庚已打了碧紗櫥上垂紗幕簾起身了,分明臉色蒼白,神色卻帶著三分玩味和三分漫不經心的篤定,恍惚與慕垂涼有些相像。

長庚傷勢未愈,走動之間十分費力,卻聲音平穩道:“我雖應了太太話兒,但也要約法三章。一是我能指路但不帶路,否則爺看到,殺了我也未可知,我犯不著;第二若中途遇上老爺子的人,我是不會替大奶奶你擔著的,也犯不著;第三麼,今兒我與太太之約,大奶奶不得問,不得揣摩,不得透露。”

“好。”

“不多想想?”長庚驚訝。

雲卿微微一笑,開啟門說:“我犯不著。宋公子請。”

“呵……”長庚低低一笑,再不多言,跨出房門接過蒹葭手中燈籠,帶著雲卿經一小路往石林叢中去。

一燈二人,一路無言,等到了石屋外長庚悄然執燈退去,雲卿略點頭目送算作致謝,等長庚不見了身影,方轉身直奔石屋。然而今次卻不同上次,那石屋之門並未鎖緊,只是鬆鬆插住,雲卿心覺好奇,但手上卻不遲疑,輕易就將門開啟。因石屋從外看一片漆黑,雲卿還以為並未點燈,推開門方看到一點子極微弱的亮光,卻是從一角傳來。

“阿涼?”

一邊輕喚,一邊反手關上了門,自己則尋光而去。近前兩步,就見一抱麥秸雜亂堆在角落,慕垂涼身著銀白花鳥織紋盤扣大褂,盤腿席地而坐,端正閉目養神,恰如玉塑石雕。身前沒有麥秸之處點著一盞油燈,光亮微弱,照得他衣衫越發白的寒涼,無儔俊顏卻籠在陰暗處,朦朧中恍惚難辨。

雲卿連著兩聲輕喚,慕垂涼卻紋絲不動,如僧人打坐穩坐如鐘。雲卿只道他是睡了,輕手輕腳近前跪坐在他面前,靜悄悄握住他放在膝頭的手,這不握便罷,一握住禁不住戰慄了一下——這手怎得冰成這樣?

再喚,聲音便帶著些輕顫:“阿、阿涼?你還好麼?”

慕垂涼微微一顫,極緩慢地睜開雙眼,四目相對,但見他睫毛不可抑制地顫了兩顫,然後神色漸漸從驚喜變為茫然,接著似失望般再度闔上眼,嘴角亦牽起一絲苦笑來。

雲卿更加擔心,靠近了些伸手撫上他臉。

“阿涼?”雲卿嚇得心驚肉跳,整個人幾乎撲到他身上,“你臉為什麼這麼燙?你發燒了?阿涼,阿涼你發燒了!”

雲卿連聲驚叫,慕垂涼終於再度睜開眼,一臉困惑神色。不一會兒,他伸手握住緊貼在他臉上的雲卿的手,微微一笑說:“果然是你來了。方才還以為是做夢。”

雲卿眼淚“刷”地流下來,一邊緊緊抱著他一邊哭道:“怎會是做夢?自然是我來了,就是我來了!”

慕垂涼額頭滾燙,人已燒得有些迷糊,也緊緊擁她在懷溫柔道:“看來……不管我做什麼……你終究還是放不下我的吧……”

雲卿越發難過了,極力扯開一絲笑說:“說什麼傻話,我自然是放不下我夫君的。”說著胡亂將自己斗篷扯下仔細給他裹上。

慕垂涼聞言欣喜,含笑點頭說:“這便夠了。知你掛念著,心裡當真是安慰許多。我想著縱是到最後於四族再無用處,被當做廢棄的武器扔在角落裡慢慢生鏽腐爛,最後像是沒來過這世上一般被人遺忘,如此都好,但若是活著的時候能有個人真真切切地,長長久久地掛念著,總歸是令人心生快慰的。”

雲卿聞言眼淚更是洶湧,因曉得他若清醒著是無論如何說不出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