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渾似山間野象。石階七萬八繞,三人走走說說,很快到了終點。雲卿回頭一看,見大半石階欄杆都隱沒在冬日灰褐的枝幹裡,但終點與起點在一條線上,方位上仍面向正西。見雲卿蹙眉疑問,裴二爺道:“我大哥初學卜算時曾為子曜卜過一卦,卦象顯示:五行缺水,可堪生死。而裴家宅子主木,嫡長子五行缺水可不是要致裴家於死地麼?”

雲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以裴子曜的身份怎會自小戴一塊不甚稀罕的黑曜石,他那名字取的又不是這個意思,原來竟是五行缺水。所以西主金,金生水,才將出口皆皆開向正西?但……”雲卿不敢說下去。

裴二爺瞭然,點頭說:“但西金克東木。大利西方,實則是保北水子曜而損東木裴宅。”

雲卿驚訝,細想來卻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裴子曜有如此疼他愛他的父親,想必此生亦足矣。

然而又一想方才石牆上的字,不免笑說:“既是如此,又何必題‘萬法自然’呢?一邊竭力去改變,一邊又寬慰自己要順從,倒不痛快了。”

裴二爺和鄭錫相視一眼,各自笑了。裴二爺問:“如你看來,當題個什麼字為妙?”

雲卿環顧四周,此處已到了石階末端,往前是一條三四丈長的粗短石板甬道,甬道旁邊紮了花架子,上面虯枝盤踞,像是薔薇和藤蘿,花架子以外是各色繁雜花木,有榆有桑,有柳有楊,高矮粗細姿態各異,想來到了盛夏必是一番草木葳蕤繁花似錦的美景,雲卿心嚮往之,便笑道:“不若‘中正安舒’便好。”

鄭錫問:“作何解?”

雲卿笑道:“以卜算窺測天意,以佈陣改變運數,實在已經算不得‘萬法自然’了。不若‘中正安舒’,坦坦蕩蕩,磊落大方,與人無傷,但求心安,如此也就夠了。”

鄭錫連連點頭說:“確然如此。只可惜‘中正安舒’說來簡單,做來卻是比‘萬法自然’更難上幾分,恐非悟道之人不能成也。”

如此一來,雲卿與裴二爺不免也各自陷入沉思。

甬道盡頭是一道白石拱門,門極小,堪堪可並行二人,走過石門,豁然開朗。但見層臺累榭,碧瓦朱甍,飛簷反宇,丹楹刻桷,比之肅穆莊重的裴家更顯華美精緻。鄭錫卻帶著他們走進正西一角銅環朱門,一進門雲卿眼睛便被燻得慌,裡頭煙霧繚繞,藥香濃郁,炙烤如炎炎夏日,定睛一瞧,倒像是道士的煉丹房。鄭錫歉笑說:“二爺請。”大約他是不便進去了。

裴二爺便辭了鄭錫,拉著雲卿手往前走,邊走邊喊:“大哥,是文柏來了!”喊了兩聲,雲卿方見前方走過來一個灰色布衣的身影,遠看形如裴子曜,近看則神似裴二爺,看見雲卿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後對裴二爺笑道:“你可服了我了?我那一卦說你此生雖膝下無女,但偏有父女情分,你還不信,故意只收女徒不收義女。我就不信你今兒帶過來的還是你的女徒弟。”

裴二爺讓煙燻得乾咳了兩聲,說:“是是是,是我閨女,趕緊帶過來拜見她大伯父——你這是煉的什麼藥,味兒太沖了些,快找個其他地兒說話,我可是特特來找你興師問罪的,你少攀交情。”

裴老爺一巴掌拍在裴二爺腦門兒,說:“沒大沒小!”然後對雲卿笑得慈愛,道:“是叫雲卿吧,蘇州人。我先前見過你的,那時你還太小,七歲,這麼高。”說著比劃了一下。雲卿全然不記得,只抱歉地笑,還未行禮裴老爺便道:“來吧,知你們要來,我備了壺好茶。”說著帶他們出來去了最近的小花廳。

裴二爺大喇喇坐下順手摸了個蘋果猛咬一口大嚼起來,裴老爺一把搶過來,說:“天兒冷,吃急了要鬧肚子的,先喝茶暖暖脾胃再說。”說著將那蘋果收起來,給他遞了一杯茶水。

茶水清透,聞之略微苦,雲卿接過茶水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