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在做什麼?看新聞還是看球賽?睡衣是她買的,灰色底子棕色暗紋,吃睡長吃睡長,他現在圓滾滾像只泰迪熊,哪有半分當年的鷺鷥影子。舒服的躺沙發上伸長了腿,在家裡他總是懶散的出奇,不耐煩她擋住電視,於是隨口敷衍:“你好養活唄。”

“於江浩!”

嘎?他像是回過點神來:“我愛你呀,我愛你愛到骨頭裡,沒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只好把你娶回來了。”

說得這樣順溜,她牙齒根發酸,拿根牙籤剔一剔,只怕牙都會一顆顆全掉下來。太可怕了,這男人。

求婚的時候他一條一條向她分析利害關係:“首先,你老大不小了。別瞪我啊,行,行,是我老大不小了。其次,我媽多喜歡你呀,不怕弄個不知根底的惡婆婆,處理不了婆媳關係,人家專家說婆媳關係比夫妻感情還得要更慎重處理呢。再次,咱們不在一個工作單位,產生不了審美疲勞。最後,你跟我都屬於沒力氣再折騰了,不如趁早整合,儲存實力。”

最後一句打動了她,她確實沒力氣再折騰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轟轟烈烈的時代已經結束。她再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去折騰了,她這輩子總得要結婚,不結的話會傷父母的心。

沒愛情算什麼,他們有長達二十年的友誼,只怕比這世上任一份愛情都還要長久呢。師太說,我們與之相愛的是一些人,然後與之結婚的是另一些人。張愛玲說,這世上沒有一種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李碧華說,有的情如同指甲,剪了就剪了,無關痛癢,而且還會再長出來;而有的情如同牙齒,拔掉了也會留下隱痛的傷口,永生無法癒合。

她剛剛失掉一顆牙,空出終生無法癒合的傷口,那裡缺失的東西,永遠無法再彌補,一飲一喙都會痛不欲生,所以乾脆置之度外,嘗試徹底去忘記那裡曾有過一顆牙齒。

計劃是相當的完善,連婚後每個雙休到底回誰家父母那裡吃飯,都事先排出了表格。不過有些事情也會出乎計劃之外。好比拿回結婚證的那天晚上,他終於名正言順賴在她房裡,磨磨蹭蹭不肯走。

“你把眼睛閉上。”

“為什麼要閉上?”

“你訊息也太不靈通了,婦聯主任換人了,許大姐到政協當副主任去了。”

“住手!再不住手我踹你了!我真踹了!流氓!”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錯,行不行?我檢討,我不該又和方文雅一塊兒吃飯。可那的確是工作需要,人家在做一個關於學習八榮八恥專題片。再說,那不還有電視臺的人在一塊兒呢?”

“電視臺裡就沒一個好人!”

“哎哎,別攻擊新聞媒體啊。”

“我還攻擊政府官員呢!”

“啊!你還真踹啊?太狠了你。人家方小姐其實是有立同志的那位,你胡思亂想些什麼。深更半夜的,快洗洗睡覺了。”

“胡說!上回你說她是趙總的女朋友,這次又說是康副市長,你說清楚,你到底和她什麼關係!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她歇斯底里的從沙發上跳下來,變成一隻小茶壺。

“約法三章第二條,互相不干涉私生活。”他終於火了,字字擲地作金石聲:“你跟孫少國吃飯,我可一個字也沒問你!”

她終於教他給氣著了:“我跟你離婚!約法三章第三條,一方覺得有必要時即可協商解除婚姻關係。”

“孟哲哲!”他像是徹底被激怒了,發狂一樣。

“住手!混蛋!流氓!”

“我今天就流氓讓你看看!”他氣得直喘粗氣:“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你成天跟我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想離婚,我偏不離,這輩子我就拖著你!你不愛我,沒關係,不愛我我也拖著你!”

“不行!”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