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接,眉微微蹙起:“我們認識嗎?”

“當然了!上次潘桃會上……你見過我的。”我扁了嘴,握著桃的手垂下。上一次的瑤池集會已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他不記得我……也很正常。

上次潘桃會上,我為了和沉淵套近乎,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為他斟酒,結果灑了他一身酒。近乎沒套到,倒是才說了一句話,就被王母娘娘叫了回去。那句話,還是“美人,我叫姽嫿。”

“哦,忘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便又繼續往前走。

“喂!我叫姽嫿,”待他走得有些遠了,我忽又急急喊道,“‘既姽嫿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的‘姽嫿‘,記住了嗎?”

“記住了。”他停下腳步,側身答道。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拿起潘桃捂著燒紅的臉,忍不住傻笑起來。

桃花尚未開盡,狐狸已動了心。

……

後來,我使勁渾身解數追求沉淵。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原因是我找上了月下仙人,想求他為我與沉淵結緣。月老說,他只能給凡人配姻緣,神仙的姻緣,他可配不來。那時我只當做他小氣訛我,從月老殿一直把他追殺到南天門,一路上備受矚目。

再後來,那棵扶桑樹化為人形。

那日夜裡,我於院中洗玉池沐浴。

彼時,我靠在池壁上,半闔著眼昏昏欲睡,溫水燻得我兩頰熱熱地燒起來。風吹動池邊的桃樹,些許粉色花瓣撒落在水面上。

一陣腳步聲。

我只當是小石頭來了,便懶懶道:“把衣服脫了,然後進來吧。”

腳步聲驟然停住。

我心下生疑,正想轉身去看。腳步聲卻又響起——

我才注意到那是陌生的腳步聲。

我的脊背頓時僵住。

“天冷了,沐浴後多加件衣服,別凍著了。”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清朗如月華,帶著些許笑意。

然後是一陣衣料摩擦聲。

我腦子裡“轟”地一聲,血氣直往上衝。

轉過身,只見水墨屏風上正掛著一件青花白底描邊長袍。屏風旁邊,男子眉目含笑。

一瞬間彷彿時間停止,天邊淡色霞雲也不再流動。年忘了月,歲忘了時。屋簷下的燈籠無聲搖曳,桃花香香飄滿院。

面前的男子一頭微微泛青的黑髮瀑布般鋪至腰際,月光在他的發上緩緩流淌。一身青衣勾勒出長身如玉。他的一隻手仍握著那件青花外袍,露出的手腕白皙如玉,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

他垂下眼看我,眼裡盛了滿滿的笑意,濃黑的睫毛在燈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猶如蝴蝶欲展翅,幾乎要把一雙笑得彎彎的桃花眼遮住。

我的心怦怦亂跳起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怎麼,忘了我了?”

“啊”我艱難地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一個單音。

“我是扶桑。”他又笑了笑。

仿若曇花綻放,擋不住他的絢爛。

我只覺得頭暈目眩,完全想不起扶桑為何物。事實上,我的腦子已經停止運轉了。

是以,我才會說出那樣令我後悔終生的話:

“扶桑大美人,我們洗個鴛鴦浴吧。”

他又是一笑,不置可否,走了過來。

我激動得在心裡歡呼雀躍起來。

他卻停在池邊的玉石前。低下身時,青絲鋪瀉了一背,有幾縷落了下來,拂過我的臉頰,癢癢的。

他拾起玉石上的我的衣服,伸手遞給我:“又犯傻了。起來吧,泡久了面板要皺的。”

一片桃花瓣在我們之間悠悠落下,躺在我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