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多人,有的在談話,有的在繼續畫素描。這是模特兒第一次休息的時間。

“你最好先從簡單的入手,”奧特太太說,“把畫架放在這兒,你會發現這個姿勢最容易畫。”

菲利普照她指點放好畫架。奧特太太把他介紹給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姑娘。

“凱里先生——普賴斯小姐。凱里先生以前從未學過畫,開始的時候你幫他點,好嗎?”接著,她轉身對模特兒說,“擺好姿勢。”

模特兒把正看的報紙《小共和國報》扔在一邊,不高興地脫掉長外衣,登上畫臺。她端正地站著,雙手十指交叉,託著後腦勺。

“這姿勢很蠢,”普賴斯小姐說,“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選這個姿勢。”

菲利普剛進來時,畫室裡的人好奇地看著他,模特兒冷淡地望了他一眼。現在他們再不注意他了。菲利普面前鋪著漂亮的畫紙,尷尬地盯著模特兒,他不知道從何下手。以前,他從未見過裸體女人。她已經不年輕,乳房已經萎縮。那色澤暗淡的金髮亂蓬蓬地垂在額前,臉上佈滿雀斑。他看了普賴斯小姐的習作一眼,這幅畫她剛畫了兩天,看樣子好像遇到了麻煩,因為她老用橡皮擦,畫面已經弄得一塌糊塗,在菲利普看來,她畫的人體大大地走了樣。

“我想我也能畫得像她那樣好。”他想。

他先畫頭部,心想慢慢地從上畫下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發現畫那模特兒的頭比畫一個自己想象的頭還要難得多,他遇到困難了。他瞟了一眼普賴斯,她正在緊張認真地畫著。她心情熱切,眉頭都皺起來了,眼裡流露出焦慮的神色,畫室悶熱,她的額頭沁出了一顆顆的汗珠。她是個26歲的姑娘,長了一頭暗淡濃密的金絲髮,頭髮是漂亮的,但梳得馬虎,從前額往後一挽,草草地打了一個髮髻。她的臉盤很大,五官寬闊而扁平,眼睛很小;膚色蒼白,帶有幾分異常的病態,面頰毫無血色,樣子顯得很不清潔,人們不禁懷疑她晚上是否和衣而睡,她既嚴肅又沉默。第二次休息時,她後退一步,端詳著自己的畫作。

“我不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傷腦筋的地方”。她說,“但我打算把它糾正過來,”她轉身對菲利普說,“你畫得怎麼樣?”

“一點也不好。”他苦笑著說。

她看了看他的畫。

“你那樣畫法不行,你應該量好比例,同時應在畫紙上打格。”

她麻利地為他示範,該如何下手。菲利普為她的熱心所感動,但因她缺乏魅力而感到不快。他感謝了她的指點,又開始畫起來了。同時,其他學畫的人也進來了,大部分是男人,因為女人總是先來。就季節而論這時畫室算是相當滿的了。不久,進來了一個年輕人,稀疏的黑髮,特大的鼻子,臉那麼長,讓人聯想起馬臉來。他在菲利普身邊坐下來,並隔著菲利普向普賴斯小姐點頭。

“你來得太遲了,”她說,“剛剛起床嗎?”

“天氣太好了,我覺得應該躺在床上,想象一下戶外的景色有多美。”

菲利普笑了,可是普賴斯小姐對他的話卻挺認真的。

“這樣做未免太可笑了。我倒覺得應該爬起來,到外頭盡情地享受這大好的天氣,那才更合情理。”

“要想當個幽默家可真不容易呀。”這個青年人嚴肅地說。

他似乎無心繪畫。他注視著他的畫布,他的畫正要著色,這個模特兒的素描他前天就畫好了。他轉身對菲利普說:

“你是剛從英國來的嗎?”

“是的。”

“你怎麼會到阿米特拉諾學校來?”

“它是我唯一知道的一所美術學校。”

“我希望你到這兒來,不要過於奢望,認為可以學到對你多少有點用處的本事。”

“這是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