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為難,兩面都刻苦,只有體諒哈。”潘天發同他遞一支菸又遞來點燃的打火機:“他可能也是覺得那邊負擔太重了,我一味說他懂事,那邊也是他的責任,我聽潘運說他那邊也沒剩些啷個人了,一個外公一個媽,外公年紀也大了,媽媽腦筋又失靈,他以後,還有些磨難要挨喲。” “苦命人遇到苦命人,等他顧完他那頭還想得起這邊把他撫大的人嗎。”黎書慧進來舀水洗腳,嘴裡不時嘟囔幾句,使灶房的氣氛更黑嗡嗡看不見人。 忠傳的背影表現的像個失聰的聾子,手起刀落砍紅苕,她始終感到身後有兩束目光隨行,而始終保持著寬闊後背的挺拔,眼睛目不轉睛盯著手裡的紅苕,機械,麻木。 “暫時也不要急著找他轉來了,莫慌著找他轉來。”潘天發同她勸慰:“還是等他慢慢來,他個人會曉得的,個人會慢慢曉得,不必要一時半會兒的慌著找他。他那邊既然說也沒看到人,應該不存在把他藏起來不叫我們曉得,可能還是娃兒個人的主意,恐怕還是對他打擊太大了,恁多年……叫他個人好好想,想通了來。” 老張咳嗽一聲,才將目光從她背後移開去,出灶房到環堂屋外面吐了口痰,半晌,便是在外面挪板凳洗腳的聲音傳來。 “……菩薩還是看得到的。”久等不來,又傳來踏著拖鞋上樓的聲音,恐怕是臉也不洗了,黎書慧在環堂屋嘀咕他洗了腳水也不倒一下,自己出門上茅廁去。 潘天發獨自在水缸前面愁悶,掐著要燃完的煙寬慰忠傳:“……菩薩會看得到,好人菩薩曉得保佑,不要怕。” 至於如何保佑,菩薩也沒提前告知他。 遠慮近憂一大堆的潘天發走了,樓上又傳來父親和忠承打電話的聲音,母親不時在旁邊插嘴,話裡話外仍是撿來的孩子養不家,外人不同屋裡人的意思。忠傳都一一聽著,砍紅苕辦豬草,洗臉洗腳關燈上樓,經過樓梯間,老張孩子一般無助和焦慮的情緒更深切感受:“……曉得這哈兒啷個整吶,人也找不到,那邊也說不曉得……派出所還以為娃兒是我們買來的,談話像防著我們得很,他還會跟你談那些,那方又可憐,一味不向著你我談話。” 上樓來,父親卻是站在陽臺上打電話,見她上來,目光灼灼的望著,嘴巴像要說話的樣子,卻直望著她快走進電視屋才極快的說出來:“……先頭跟你談啷個話沒有,忠承談問他先頭跟你談啷個話沒有,走那哈兒,你回憶哈。” 說完,先回答電話裡:“談啷個,談啷個會像這樣,談啷個她早就曉得他要走了,還等著今朝來到處找不到人。” “……”忠傳站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母親在旁邊沒開燈的黑暗裡責怪:“還追究那些有啷個意義哦,掛了,還緊著談啷個談,就當從來沒養過他,不要談了。” 忠傳眼睛望著黑暗中父親耳邊那救星一樣的唯一的光亮忽然崩潰涕流不止,黢黑的視線裡也不管哽咽聲如何難聽,架先只是難過忍不住,越哭越絕望,跌到門框掩面更委屈大嚎,使老張也跟著帶起哭腔來:“……你來想哈辦法嘛,你讀過書的你曉得,啷個整,你那前面談考律師欸,你來給你姐姐出出主意嘛,這樣,她二天啷個整吶。” 黎書慧也跟著泣不成聲:“恁小到我屋裡來從來沒說隔外他,從小恁心疼法,一哈都,再怎麼嘜招呼要打一聲,再不轉來呢,平平安安,這屋裡,還想他讀書出來就在這近處找個工作……沒得哪個顧得上,只有個人顧個人,他恁遠他又出得了啷個主意,這近處的都沒得個聲氣兒,到現在都沒打電話來過問哈,一哈都是個人顧個人。” 彷彿電話裡的人就站在眼前,老張望向黢黑的眼睛佈滿懇請和無助:“……你們,腦筋要轉得快點噻,你讀書人辦法多,你看想個啷個辦法解決哈……” 忠傳哭一陣又忽然止聲,兩邊衣袖一揩眼睛,轉身進屋裡去,她房間屋的燈始終沒亮,也再無一絲響動傳來,彷彿早已熟睡了老大半天。 “他萬一硬是想躲著的話隨你啷個找,就即使你找到也沒得辦法,說啷個嘛,喊他轉來還是啷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