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註定了他們從生出的那一刻起,便高高在上。

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是如此美妙,如此根深蒂固。所以,他們寧願把女兒嫁給同樣血脈高貴之人為妾,也不能容忍自己的血脈外流,不能忍受自己的血脈,與低賤骯髒的寒門子混在一起。不能容忍寒門子的後代中,夾雜著自己高貴的血脈。

他們相信,那是一種對祖先,對自身高貴血脈的褻瀆

道路中,來自各大世家的嫡子嫡女們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間中,也有一兩個被擠在道旁的庶女生得美貌無比,可饒是如此,一路行過的世家子,都不曾正眼看上一眼。在身份,貴賤面前,外表實在太不重要。

舉行宴會的蕭家花園終於到了。

花園中,眾世家子或倚塌而坐,可倚婢而站,有的扶琴而歌,有的醉臥於青草桃花之間。每一個世家子的旁邊,都是奴婢成群,侍衛成群。

花園中顯得很安靜,這些世家子沒有大聲喧譁,旁人便不敢多話。站在角落處,張綺看看這裡,看看那裡,繞以她的閱歷,也有眼花繚亂之感

魏晉重美色,眾世家子一生下來,指甲都有人專門精心修理,肌膚更是保養得水潤細白。到得如今,凡是世家中人,無論男女,罕有長得不清秀美貌的

不一會,與張綺同行的庶女們絡續散去,一一尋找相熟的人說話。而張綺,在欣賞了一陣後,便低下頭。

她在想著, 要不要與張錦混在一塊。

與她在一起吧,張綺怕張錦一個控制不住,又逼著她帶著她纏上蕭莫。

可不與她在一起吧,萬一張錦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只怕大夫人會把帳算到自己頭上。

不對,是一定會算到自己頭上。

想了想,張綺提步,朝著張氏的嫡女群中走去。

不一會,她來到了張錦身後。

張錦無精打采地坐在鞦韆上,一邊隨著鞦韆晃盪,一邊神思恍惚地看著前方。目前看來倒是安靜。

張綺鬆了一口氣,在不遠處尋了一塊石頭,靜靜地坐了下來。

幾乎是剛坐下不久,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誰是張氏阿綺?”

聲音並不大,可那聲音中,屬於世家子的高高在上,還是令得眾人回頭看去。

一個著朱錦,廣袍大袖,散發飄拂,面目俊朗的世家子走了過來,向著張氏眾女問道:“敢問張氏阿綺何在?”

嗡嗡聲中,一個張氏女答道:“原來是謝氏子彥。以郎君之貴,令一僕來傳迅便是,何必屈尊?”

那著朱錦的謝子彥笑了笑,溫潤有禮地說道:“聞張綺有才,可直追謝道韞,我等想見一見。”

嗡嗡聲大作。

張綺聽到這裡,也是張大了小嘴。

她料到了自己才名已然傳出。

可她沒有想到,那才名會傳得如此之廣,直把這些目空一切的世家子也驚動了。

隨著謝子彥聲音落地,刷刷刷,好一些目光同時轉來,看向了張綺。

張綺站了起來。

知道今日有宴,她在梳妝時,已把臉上的藥水少少去了些。

要這個重美色的時代,她光有才名卻無容止,那才名會被世人理所當然地遺忘。所以,她五官可以只是清秀,那容光必須照人。

在那謝子彥回頭看來時,張綺緩緩走出了樹林。

她身上著的,只是張氏發給庶女們的統一衣袍。這種衣袍,在如此場合裡,別的庶女都不會穿。

可張綺沒有製衣,只能穿上。

她只是減去了包著腰身的布料,本來質地不錯,式樣是建康新潮的衣袍穿在她身上,便顯得飄逸繁華,靈氣外溢。一點也不比別人特製的衣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