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王護士長給一顆一顆縫回去的。要不然小宋見了指不定以為小蘇和誰鬼混呢。”

梁夏問:“你的納斯達克怎樣了?度假村呢?”

“基金那邊還沒到分紅的時候,度假村在等艾北的錢,艾北說我們手續不全,拖著不批。”周恕淳開始井噴,“我就找了崔行長,崔行長和我一起找艾北,哪有那麼多齊全的手續,要是手續齊全這事還有什麼意義!艾北說沒錢,我知道軸承廠才存了七千萬進去。艾北這樣下去別想有出息,好處想佔,風險不肯擔,這簡直是白日做夢。上了船誰都不想翻船,可他不上船又想過海怎麼弄?有本事他飛過去。”

梁夏說:“蝴蝶飛不過滄海。”他在托盤裡找到一根棉籤,仔細的給周恕淳分頭路。周恕淳髮色花白,但髮質頗好,就是頭頂的髮量相對稀薄。梁夏從周圍挑起頭髮往頭頂蓋,周恕淳忍耐著。

“你真是一隻頑強的老蝴蝶。至死不休。”梁夏豎起棉籤搗他的頭旋,“你就不能消停點嗎?你不累啊?我都替你累。”

周恕淳拿開梁夏的手,自己整理頭髮:“你們生在好時代了。我這輩子的遺憾太多嘍。五十年代研究生叫做攀登科學高峰的先鋒隊,我就是先鋒隊的一員,剛工作是分配在陝西一家制藥廠,一干就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你伸出手指數,來回數兩次費不了半分鐘,可那是人生當中最精華的二十年,身體狀態啦,心理狀態啦,工作狀態啦,最好的這段時間我扔給那家窮鄉僻壤的製藥廠了。廠子裡有文化的不多,找物件都難,當時我們科室有個本科畢業的女孩,人家給我倆撮合,我看也沒的可挑,就結婚了。感情一直不好,有了小孩以後,又帶著小孩和我對著幹,我女兒從小就鬧著要我們離婚,我女兒今年三十多了,比你還大,光戀愛不結婚,說是我們的婚姻給她留下陰影了。

她其實條件很好的,長得漂亮,學歷也高,工作穩定收入豐厚,可就是不想結婚。我看著真是愁得慌。她將來老了怎麼好!再說我自己,婚姻失敗就算了,別的方面也沒享受到,那時候成天餓,想吃肉,能吃上魚簡直比什麼都高興。腳踏車騎得快散架也捨不得換,坐墊壞了自己拿針補補又繼續用,輪胎破了自己找塊橡膠,拿膠水粘上。衣服一年四季就那麼幾件。下班沒地方去,直接回家,洗澡哪有淋浴,都是澡盆,旁邊放幾個熱水瓶,水涼了就加一點。看電影要走好遠,最好看的電影也就是;我看了十幾遍。後來從陝西調回北京,在郊區工作,又是十幾年,搞大北京,四環外才漸漸有些人氣。這幾年胃口不行了,身體也病多,什麼娛樂倒都出來了。夜總會啊五星酒店啊好萊塢電影啊,自由戀愛都不值得提,婚外戀才正常,二奶都不值得提,四個老婆坐一桌搓麻將才叫面子。

你說說,我這輩子能和你比嗎?你才多大,你們把我們這輩人艱苦奮鬥的成果拿著就吃了,還理所當然。難道我賺點花點有錯嗎?沒有我們哪有現在的日子!就連美國日本的上一代那也是苦裡熬過來的。你們就是峨眉山上下來摘桃子的!”

梁夏說:“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為了研發國產藥把自己累得昏迷不醒?有沒有放著花花世界不聞不問卻偏偏泡在實驗室?那時候你吃不上肉沒錯,現在我們頓頓有肉吃,但肉裡盡是瘦肉精。沒人不承認你年輕時候的付出,可我們也沒那麼多桃子可摘。我們發展,人家也在發展,我們跑步前進卻到現在都沒追上。我期待能對我的孩子抱怨我這輩子沒過過好日子,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因為那說明我們一直在往前走。”

他們兩個停止交談,只是對坐。周恕淳的手機鈴響,他看了眼來電號碼,起身到病房外接電話。

梁夏回身觀察蘇杭,蘇杭真的睡著了,他們兩個長篇大論說了這麼多,他居然都沒醒。

梁夏試了試他的鼻息,總算比較均勻了。